陳正泰一臉純良的樣子道:“沒有居心,我不過是看他們是可造之才而已。”
孔穎達不無輕蔑的道:“他們算什么可造之才?你讓農夫去讀書,讓匠人去讀書,他們還肯思生產嗎?他們若是不勞力,天下便要大亂。”
“可這世上,沒有人就說準了,誰該勞力,誰該勞心啊,孔公又非天子,難道鄧健勞心還是勞力,還需孔公來判斷嗎?”
這話幾乎觸犯了許多人的逆鱗了,孔穎達大笑道:“哈哈,此等事,自不必有勞天子判斷。”
這是約定成俗,幾百年都是這樣過來的,以前是九品中正制,可現在……依舊還是這些世家大族說了算,這才是根本的問題。
陳正泰嘆了口氣:“若是天子都說了不算,那么孔公口口聲聲說什么綱常,豈不是已沒有了君臣?這樣說來,這也是綱常失序啊。”
“你少在此胡言亂語。”孔穎達正色道:“鄧健這樣的人,就是沒有資格讀書,你在二皮溝做的事,必須制止,如若這樣擾亂人心,敗壞綱紀,遲早要反誤己身,你不要自誤!”
“誰說鄧健不可讀書?”
終于……有人開口了。
只是……這一次開口的不是陳正泰。
孔穎達不禁朝聲源看去。
不是李世民是誰?
李世民此時臉色陰冷,似乎在克制著自己的怒火,一張剛毅的臉上,此時顯得格外冷峻!
虎目一張,這眼里閃爍著精芒,李世民的目光迫視著孔穎達:“朕在問你,誰說鄧健不可讀書?”
“陛下……”
看到李世民板著的臉,孔穎達頓時猶如被一盤冷水潑醒,一下子冷靜了下來!
他臉色蒼白,此時見李世民死死的看著自己,心下一顫,他猛然醒悟了什么:“陛下……臣……”
“朕再問你,誰說鄧健不可讀書?”李世民干脆利落,他再三詰問。
“陛下……”就在孔穎達手足無措,有點一時不知如何應對的時候,卻有人站了出來!
站出來的人,乃是鄭玄升!
鄭玄升乃是門下舍人,出自滎陽鄭氏,不過他只是鄭氏的旁枝,早幾年便被人舉薦為官。
李世民目光一轉,冷冷的看了鄭玄升一眼:“朕沒有問你。”
鄭玄升一時語塞,還想說什么,卻左右看了看,最終退了回去。
李世民繼續道:“朕在問你,孔卿家,誰說鄧健不可讀書?”
孔穎達站在原地,他自知方才有些口不擇言,不過……
他此時依然固執的認為,自己是對的,甚至當著陛下的面,說陛下不可和先圣相提并論,這話也沒有錯,在私下里,許多世族子弟都是這樣認為。
可現在陛下沉著臉,一遍遍的詰問自己,令他無法回答。
他是清貴的人,當然不能認慫,若是慫了,豈不是對不起列祖列宗,有辱門楣?
孔穎達咬牙,正色道:“陛下,臣說的。”
李世民面色更冷:“這樣說來,天下的事都是你說了算?”
孔穎達道:“天下的事,自有綱常說了算,此乃天道。”
李世民道:“天道是誰制定的?”
“在經書里!”孔穎達擲地有聲:“在論語,在周禮,在易經,在淮南子,在……”
李世民臉抽了抽,他舉出來的每一部書,都像是在打李世民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