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錦便將頭抬得很高,一臉不屑于顧的樣子:“我乃御史臺臺院御史,主理匭事宜,今來揚州,便是查黠吏豪宗,兼并縱暴,貪贓枉法之事。我來問你,你這牛馬哪里來的,可是自民戶那里掠來的是嗎?你一小吏,這樣膽大包天嗎?”
他說話間,后頭的大臣們亦紛紛到了,將差人圍起來,杜如晦也混雜在人群,他看得好笑,第一次……一個小吏身邊這么多官圍著,倒像是小鬼被十殿閻王圍成一團般。
李世民和陳正泰是隨后到的,不過他們沒聲張。
這叫曾度的小吏已是嚇尿了,說實話,他還沒見過御史,而且眼看著這御史氣勢洶洶,一時無措起來,于是小心翼翼地道:“小吏見過郎君,小吏冤枉,不是掠奪牛馬的,而是……帶著牛馬來村里……幫忙的。”
“幫忙……”
許多人議論紛紛,交頭接耳。
不過對此,很多人不以為然,差役下鄉,在人們的印象之中,無非就是兩件事,一件是催糧,一件是抓壯丁。
至于幫助村人的,卻是聞所未聞,以至于到了后世的朝代,譬如明朝,朱元璋認為差役下鄉多了,是有害的,因而嚴禁差人隨意下鄉為禍。
對于這差人的話,王錦自是不信的,就冷笑道:“你以為我三歲稚童嗎?這樣的話,老夫也會相信?”
這曾度已嚇得臉色蒼白,連忙道:“確實如此,此地遭了災,此前大量的壯丁被拉去修河堤,等到新的都督上任,村里大量的糧要熟了,可是人手又不足,因而縣里便催促,讓下吏們多預備一些牛馬,前往受災嚴重的偏向去,暫將牛馬借用給農人,好教他們及早收割,免得耽誤了秋收。”
“現在已至晚秋了,宋村這里,男丁稀少一些,因而……成了重中之重,下吏是六日前來的,現在糧統統都收了,才打算趕著這些牛馬回縣里去。”
他說得煞有介事,王錦這些人,卻是一句話都不信,在他們看來,差役最是油滑的,怎么會有這樣的好心?就算上頭真有什么善政,這些人也會借著機會,下了鄉為禍一方。
王錦便嘲弄地看著他道:“是嗎?你在此住了六日,這六日,沒少盤剝百姓吧。”
“不敢。”曾度嚇一跳的樣子,然后老老實實地道:“我們自個兒帶著干糧來的,不敢隨意造次,若是被發現,到時免不得要嚴罰的,不說吃官司,可能還要開革出去,下吏還有一家老小要養活,如何敢觸犯都督府的規矩?”
他說的言辭懇切。
可這些人會就這么相信了他的話嗎?于是有人直接親自捋起袖,指著這曾度道:“一定是收受了錢財,你囊里藏著什么,還有袖里翻出來看看。”
一直旁觀的陳正泰看到這里,惱火了,想要制止。
可還不等陳正泰有所舉動,這曾度卻害怕這些人,二話不說,立即卷起了袖子。
果然,里頭空空的,接著又打開了自己的背囊解下,倒是從里頭抖出一些用布包好的干糧,還有火石、公文等物,雖有一些零碎的錢,不過這些銅錢,說是盤剝壓榨,也太少了,十之**,是他自己隨身攜帶的。
王錦覺得更可疑了,他覺得怎么都不合常理,于是取了那公文,低頭看了起來。
這公文里,果然是高郵縣令他帶牛六頭,駑馬三匹,騾子一頭下鄉協助宋村收割的事宜。
王錦看了,一時無語。
其他人不必看公文,只看王錦的臉色,便曉得這曾度說的可能確有其事。
王錦感覺自己想破了腦袋,也無法理解,這都督府為啥干這等事?這可是要花費不少錢糧的啊,就為了協助百姓收割糧食?
還有……這差役,怎的這樣順從,他們下了鄉來,難道不該是吸髓敲骨的嗎?
可是,貓膩在哪里?
于是他上前,看著曾度后頭兩個壯丁:“他們二人,是何人?”
“是村里的閑漢,因為失了地,所以縣里便將他們組織起來,暫時聽用,幫忙收割一些糧,或是做一些雜事,每月縣里再給他們分一些錢糧,好讓這饑饉之年,不至讓他們淪落至餓死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