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低聲呵斥:“吳先生,這是要做什么?”
吳有靜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張著迷糊的眼睛:“今日難得陛下召我來此,為表對陛下的敬意,自是為陛下作舞。”
說著,又大笑,旁若無人一般,頂著自己的大肚腩,身軀開始搖晃,白花花的雙臂扭動,TUN部也開始搖動起來,一邊作舞,一邊大笑,而后又眼睛通紅,失聲大哭。
眾人見了,竟都愣住。
整個大殿,方才還喧嘩一片,轉眼之間,又安靜的可怕。
有人面帶怒色,也有人一臉崇敬的看著吳有靜,似乎……已有人心知肚明了。
這位吳先生,很有魏晉之風,相傳只之大賢,從東漢時起,就彌漫著這等的風氣,他們放浪形骸,蔑視帝王,只在乎抒發自己的情感。
只是……這一切的背后……掩藏著的,卻是對于帝王和朝廷的不滿,表面上,吳有靜這樣的人剝光了舞蹈,且還在這天子堂,可實際上,卻是通過羞辱和作踐自己,來表達自己對于與世俗的憤恨。
面對天子,他們不能直抒胸臆,所以不得不采用這樣的手法,隱晦曲折地表達自己的思想感情。
而這些人,在魏晉時,為人所敬重。
李世民見此,不禁拍案。
原本他決定不理會這吳有靜。
可現在……此人太放肆了。
陳正泰坐在那,不禁看待了,沃日,這個時代,竟有了脫衣服的舞蹈了啊。唐人開放,竟至如此。
李世民大喝:“卿這是何故?”
“作舞,取悅陛下。”吳有靜身體旋轉。
李世民冷笑。
吳有靜道:“草民頗有幾分才學,可是這些才學,并非是陛下所看重的,既然陛下不需這些才學,那么身為讀書人,為愉悅陛下,自當以身作樂,好使陛下青睞。”
一個有才華的人,得不到器重。
而君王身邊,都是那些諂媚的小人。
既然如此,那么有才學的人,自然無法展現他的才華,借著自己的才學,而獲得帝王的尊重。那么,不妨在此作樂,取悅天子。
這話里,諷刺的意味很足。
李世民冷然:“拉出去。”
“陛下不想看草民舞蹈嗎?”吳有靜停止了扭動,隨即肅然起來:“既然如此,那么草民想要見教,陳正泰這樣的奸佞之臣,是如何取悅陛下的?”
“你也配和他相比?”
“如何不能相比。”吳有靜坦然正視著李世民:“臣讀書三十年有余,深得鄭玄的經義,為人所稱道,人們都說草民乃是道德高士。草民的才學,也為天下人所器重。草民有弟子數百,無一不是今時俊杰。陛下卻只知陳正泰,何以不知世上有吳有靜焉?”
他似是豁出去了。
只是這番話,真是痛快。
至少在某些人看來。
吳有靜繼續道:“陛下寵溺陳正泰,又是何故呢?他的才學,如何與草民比擬。他建的那個學堂,招收的又是什么人?所傳授的,又是什么學問?他不過是處處討好陛下,而陛下卻不自知。以至這樣的豺狼,竟可居于廟堂之上,敢問陛下,陛下器重這樣的人,天下可以安定嗎?這天下的讀書人,又如何肯真心依附陛下呢?陛下可知道,這皇城之外,人們是怎樣議論的嗎?陛下又是否知道,多少讀書人,為之寒心嗎?陛下今日在此設宴,將草民請來此,是因為想要和草民同樂吧,是想告訴天下人,陛下也是仰慕名士的人。今日乃是放榜的日子,陛下想靠科舉取士,借著這科舉,想要親近天下的讀書人,可是陛下……縱是取了數百上千的舉人,這些舉人,見陛下如此,他們肯對陛下心悅誠服嗎?”
吳有靜隨即落淚,慨然道:“陛下啊陛下……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啊。陛下……不將草民這樣的人,當做是手足看待,卻視為草芥,那么草民除了作舞,如何才能討取陛下的厚愛呢?”
他這一番話,令人動容。
不少人為之心頭一震。
哪怕是這朝中的百官,也有不少懷才不遇之輩,認為自己現在的官職,并沒有匹配自己的才華。
反觀那陳正泰,叫一聲恩師,便可如此親近皇帝,這令人不禁生出了英雄氣短之心。
而現在……吳有靜這番話,道出了自己的心聲,怎不令人側目。
李世民面上抽了抽。
論起口舌,他李世民還真遠不如這吳有靜。
吳有靜驕傲的昂首,直視著李世民。
他此刻,仿佛因為醉意,而帶著無以倫比的勇氣。
其實他早就想明白了,皇帝不能將自己怎么樣,可是今日自己直抒胸懷的勇氣,足以讓自己一舉成名天下知。
哪怕李世民大怒,將自己趕出去,自己也將載入千秋史冊,光芒萬世,可以與那嵇康媲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