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忙有御史戰戰兢兢的道:“陛下,臣以為,御史臺對報館的運作并不清晰,此時監察報館,只恐好心辦了壞事,懇請陛下,收回成命。”
又有人道:“是,是,請陛下收回成命。”
李世民一臉輕蔑的看了他們一眼,此時的心情,只怕已糟糕到了極點,他忍不住道:“既這是御史臺不愿監察,那么……就此作罷吧,諸卿還有什么可說的?”
見眾人默然,李世民冷著臉拂袖道:“罷朝。”
………………
那劉九,被人請到了一處偏殿。
他想起了舊事,痛哭了一場,又想到朝廷即將追查當初旱災的涉事諸官,頗有幾分沉冤得雪的感覺。
于是,又哭又笑。
等他的情緒好不容易緩了過來,外頭有宦官道:“陛下駕到。”
卻見李世民闊步進來,陳正泰尾隨其后。
李世民坐下,劉九忙不迭的行禮,李世民看了他一眼,頗為觸動的道:“劉卿就不必多禮啦,朕說來慚愧,眼下也只能亡羊補牢,其實為時晚矣,人死不能復生……”
劉九便哽咽道:“陛下能為陜州死去的百姓伸冤,已是圣明無比了。”
李世民頷首,隨即道:“你到了二皮溝之后,處境如何?”
劉九抬頭,看了一眼李世民,又看看陳正泰,道:“俺在二皮溝,起初是舉目無親,好在陳家這里,招徠流民做工,因而終于可以糊口,勉強在二皮溝立了足。此后跟人學了一些冶鐵的技藝,工錢增加了不少,現在一月下來,已有五貫錢了,冶鐵作坊里,還提供了吃住,現在草民帶著幾個徒工,每日上工,吃用完全足夠了,還攢下了一筆錢財,當初的時候,我與幾個侄兒失散了,所以現在一直在拜托某些當初幸存的同鄉尋找他們的下落,就在上月,方知一個侄兒流落去了關外,已托人修了書去,倘若這侄兒當真還活著,我們劉家,也算是有了后。我老啦,經此大難,沒別的盼頭了,只求能和至親團聚,這輩子在二皮溝,哪怕是給陳家當牛做馬,也沒什么遺憾了。”
李世民聽到這里,不禁感觸地道:“哎,你現在既已經重新成家立業,朕也就欣慰了,去吧,你放心,陜州之事,今日才是個開始,所有牽涉其中的人,朕一個都不會放過。”
劉九自是感激不盡,連忙倒地要拜下。
李世民居然站起身,側身避讓,動容地道:“朕已極慚愧了,就不當你的大禮了,你作個揖即可。”
劉九眼里噙淚,隨即便朝李世民作揖,而后又朝陳正泰深深作揖,方才巍顫顫的由宦官攙扶去了。
等這劉九一走,李世民端坐在側殿中,神情恍惚,良久,才意識到陳正泰還在側,不由道:“朕真是萬萬想不到,朕的這些大臣,居然糊涂至此啊,就說那個劉舟,也算是飽讀詩書之人,素有清名,可哪里想到……此人不過是個草包,可就這么一個草包,釀成了多少的慘劇,可偏又是這樣的人,能獲得滿朝的交口稱贊,竟沒有人能識破他的愚蠢。”
陳正泰想了想道:“陛下,其實說穿了,無非就是……大唐選拔的人才,只講所謂的詩書,因而人人以詩書為貴,許多人都提倡清談,可這樣的人,如何治民呢?若是太平時還好,一旦遭遇了動蕩,勢必如朽木一般,不堪為用。”
李世民看著陳正泰的臉道:“朕看你話里有話?”
陳正泰隨即便道:“說起來,兒臣在從前的時候,其實和這劉舟,也沒有什么分別。自幼生在大宅之中,與那些黎民百姓隔絕在高墻之內,兒臣從不知百姓的疾苦,總以為自己生來便是高貴。當初也讀書,可讀了書,雖都是圣賢之道,可紙上得來的東西,有什么用呢?大臣們其實也和兒臣沒有多大的區別,他們所思所想,和兒臣當初的時候,如出一轍,用只善于清談的大臣去治民,同時又用善于清談的大臣去監督,這樣的大臣……怎么可以用呢?”
李世民聽到此處,皺了皺眉,心里不免焦灼,嘆了口氣道:“是啊,這才是問題的關鍵。若是這一條不改,朕求大治,不過是緣木求魚而已。”
說著,他起身,背著手,在這偏殿里走了幾步,似是想到什么,突的道:“張千,取朕的筆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