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正泰朝她頷首:“你這兩個月學的不錯,今日便是考試了,若是能得功名,那么你就是天下第一個女秀才。”
武珝的臉色顯得很平靜,道:“這些并不重要。”
陳正泰訝異地皺了一下眉,“嗯?”
武珝繼續道:“因為對學生而言,最重要的不是能不能得功名,女子得了功名,又能如何呢?最重要的是,若是因此而得到恩師的青睞,自此之后,能留在恩師身邊,學習到真正有用的東西。”
陳正泰失笑起來:“難道這經書中的東西,便沒有用嗎?這些話,可不能對外說,如若不然,天下的大儒,非要炸了不可。”
武珝見陳正泰笑起來,也輕松了不少,她認真的樣子道:“學生斗膽,因為學生覺得這些東西都沒有用處,就說這些經義,看上去圣人說的話,每一句都有道理,都發人深省,可本質,不過是最無用的道理罷了,許多的道理,空洞無味,用來教授還不經世事的孩子倒是有用,可對真正有閱歷的人,又有什么用處呢?”
武珝說著,又道:“至于那些史書,都說歷史便是一面明鏡,可在學生看來,這史書,只需看一本便可以了,不需去看歷朝歷代的歷史。”
陳正泰反而來了興趣:“這是何故?”
武珝想了想道:“因為歷朝歷代都注重以史為鑒,可學生讀下來卻發現,歷朝歷代也都在重蹈歷史的覆轍,前朝所犯下的錯誤,到了今朝,依舊還是會犯下,一千年老祖宗們辦下的糊涂事,千年之后,這樣的例子也比比皆是。所以……只觀一部史書,便可知道……這歷朝歷代的歷史大抵是什么樣子了,只是換了一個朝代,換了一個天子,換了人名而已。”
“哈哈。”陳正泰沒想到武珝讀了這么多書,最后得出的竟是這樣的結論。
于是他道:“你的話雖有偏頗,卻也有道理,所謂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即是如此。這大抵是因為,固然時代不同,可人性卻是相通的緣故吧。”
武珝眼眸一亮:“想不到恩師也有這樣的感慨。”
她越發覺得陳正泰神秘莫測了。
在學堂的時候,他見許多先生對經史如癡如醉,心里不免有些郁悶,藏著的許多話,自然不敢當著這些將這經史奉若圭臬的先生們那說出來。
哪里曉得,恩師早就洞察了真相。
陳正泰則是搖頭道:“你不要亂說,壞了我的名聲,我何時有這樣的感慨?好啦,去考試吧,好好的考!若是高中……我教授你一些更有意思的東西。”
陳正泰雖是矢口否認,可武珝心里卻是認定了陳正泰乃是自己的知音,心里已是喜極,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多看了陳正泰幾眼。
其實她的內心深處,是孤獨的,她雖被人瞧不起,被人凌辱,可她過于聰慧,卻難免有幾分對人瞧不起,直到遇到了陳正泰,方才知道,世上竟還有這樣的人,難怪陳家能聲名鵲起,這都是因為恩師有著管仲樂毅一樣的智慧啊。
四輪馬車徐徐抵達了貢院。
武珝下車,回眸朝陳正泰看了一眼,嫣然一笑道:“恩師,我去啦,過幾日我要去恩師府上吃飯呢,到時我還要吃那肉團……”
說罷,提著考藍,隱進了人流之中,只留下一道嬌弱的身影。
陳正泰依舊還坐在車里,這里人多,他不敢輕易下車,容易被有心人圍毆啊。
倒是武珝留下來的話,令陳正泰不禁失笑。
他突然發現,武珝竟比從前少了幾分讓人恐懼的氣質了。
或許……是因為交心了一些吧。
至少敢在自己面前說一些‘大逆不道’之言了。
卻在此時,聽到車廂外頭有人歡呼道:“魏家公子來了。”
不知喊話的是何人,一下子,這貢院外的人群像是炸開了一般,無數人自覺地分出道路,讓一輛馬車到了貢院大門,而后,一人提著考藍下來,許多人紛紛上前,作揖見禮。
魏征的名聲還是很大的,而且老少咸宜,世族覺得魏征是自己人,讀書人覺得魏征剛正不阿,便是尋常百姓,也覺得他是為民請命。此時的魏征,更像是如日中天的網紅,便連他的兒子,竟也沾了這份好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