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答的很干脆,臉色平靜而從容,沒有什么扭扭捏捏的。
陳正泰倒是不禁對這個人欣賞起來,他十分喜歡這種干脆利落的性子。
“那么……下山吧。”陳正泰看了看遠處的秀麗景色,微笑道。
武珝跟在陳正泰后,一言不發,在外人看來,倒像是陳家的婢女一樣,她的美貌……倒是成了這奇女人的某種保護色,令人率先被她的美貌所吸引,卻無法窺知她內里的智慧。
陳正泰說罷,便信步而行,她便一臉乖巧的模樣,等陳正泰和魏征辭別,登上了車。
武珝嬌小的身軀便也上了車去,馬車徐徐而動。
陳正泰有些倦了,便靠在軟墊上,武珝便垂著眼簾不發一眼。
陳正泰卻是突的道:“你為何不言?”
武珝道:“恩師在休憩,不敢打擾。”
陳正泰吁了口氣:“可是我感覺你有話想說。”
“是,我有許多不明白的地方。”
“嗯?”陳正泰打起精神,抬頭凝視武珝。
武珝踟躕道:“這些日子,我都在打理書齋,這才發現……有一個巨大的問題。”
陳正泰還以為……她會想武家的事呢……
陳正泰道:“你繼續說下去。”
武珝道:“陳家的產業,大抵可分三種,一種是盈利的礦業和作坊,另一個,便是朔方城。還有一個,即為交易所和錢莊。這三樣,除了朔方城暫時沒有太大的產出之外,其他兩樣的產出都很驚人。一年下來,能為陳家掙來的錢財,有上千萬貫之巨。至于朔方,現在也漸漸開始有了起色了,大量的皮毛和牛馬買賣,可以做到朔方的建設達到收支的平衡。”
陳正泰笑了笑:“是啊,掙錢真是不易,我可是挖空了心思,卻還沒有達到一個小目標。”
他這話本是隨口說笑而已,武珝卻是凝重的道:“可以說,陳家的錢財若是這樣繼續的積攢下去,說是富可敵國也不為過。只是……我卻發現一個巨大的危機。”
武珝繼續道:“陳家的產出,譬如作坊的擴建,又如錢莊的信用,還有朔方的建設,以及許許多多的事,其實最需要的……乃是人力,還有土地的供應。可是……這恰與這天下的時局有些不合……”
武珝果然看出來了。
陳正泰看著她,輕飄飄地道了兩個字:“是嗎?”
武珝認真地道:“陳家的產業,需要大量的人力,而人力從何而來呢?多招納一些人力,對于許多世族而言,人力的價格就會變得昂貴,部曲就會人心浮動,那么他們的仆從和大量的部曲,只怕就要不安分了。再者,陳家產出了這么多的貨物,又需要一個市場來消化,這些年來,陳家一直都在擴建作坊,因為作坊有利可圖,可不斷的擴建,市場終究是有盡頭的。而一旦這個擴張的勢態放慢,又該怎么辦?可是世族大多有自己的莊園,每一個莊園里,都是自給自足,他們并不需要大量的貨物,這樣封閉且能自給自足的莊園越多,陳家的貨物就越難販賣。”
“除此之外……世族重要的財源,還有放貸,就說我們武家吧,武家不算什么世族,根基太淺薄,所以土地的產出并不多,部曲不似其他世族那般,有數千上萬之眾。因而我們武家重要的財源便是向佃戶們放貸,放了貸給他們,他們一旦無法承擔時,最終只好成為武家的奴仆。可是陳家的錢莊,其實一直都在擠占這些盈利。百姓們碰到了災年,再不是像從前那般想盡辦法求貸了,有的直接背井離鄉,前去朔方和二皮溝。也有的人……想盡辦法從陳家的錢莊借貸,畢竟陳家錢莊的利息要低一些。”
武珝道:“所以,我斗膽在想,陳家若是這樣下去,遲早……會徹底的動搖天下世族的根基,大量的土地、莊園、部曲,這數百年的基業,都將動搖。”
“陳家多掙一分利,莊園的產出便要少產出一分,長此以往,天下的世族,如何維系家業呢?”
陳正泰不禁笑了:“那么,你認為會變成什么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