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珝歪著頭想了片刻:“有道理。”于是重新取了信紙,重新行書。
魏征見她字跡不錯:“你行書不錯,功底很深,學了多少年了?”
“勉強幾個月。”武則天道:“年幼時雖是開過蒙,學了一些,不過只是勉強能讀書寫字,不過這一次,因為要考功名,這幾個月,好好的練習了一下。”
魏征:“……”
他突然覺得這個世界有些不公平,原來人可以不公,連上天都可以這樣不公道。
魏征便坐在一旁:“你每日在此,你的家人不會尋你嗎?”
武珝低頭行書,假裝沒有聽到。
魏征心里便了然了:“你年紀還小,又如此聰明伶俐,令人擔憂。”
“這是何故呢?”武珝停筆,抬頭看了一眼魏征。
魏征一身正氣道:“越是聰明的人,越容易自誤。我并不是說你品行敗壞,而是覺得,你有這樣的才學,若能做到德才兼備,方才對得起你這份天資。”
“我覺得我品行很好。”
魏征凝視著武珝,突然大喝道:“跪坐時要坐直。”
武珝沒想到魏征這樣嚴厲,雖覺得有些詫異,還是下意識的坐直了身體。
“人要有一股氣,氣在身上,那么行事才可問心無愧。所以,正直的人,就不能懷有歪心思。比如,這本是恩師的家信,固然恩師覺得麻煩,不愿意回信,讓你代他的筆跡來回。可是……你怎么可以和恩師一起弄虛作假呢?”
“這……無傷大雅。”
魏征臉繃的更緊,嚴詞厲色道:“這當然只是無傷大雅的小事,可是今日只是無傷大雅的弄虛作假,明日呢?鑄下大錯的人,往往是從小錯開始的。投機取巧,弄虛作假,耍弄小聰明,久而久之,那么心中的正氣便蕩然無存了。君子該隨時克制自己,不能以無傷大雅做理由。”
武珝道:“可我是女子,不是君子呀。”
魏征厲聲道:“你還要狡辯嗎?”
武珝便抬頭,氣鼓鼓的和魏征對視。
魏征的眼睛卻像刀子一樣,居然使武珝一下子喪了氣,她發現,同樣的大道理在別人講起來,她會心懷怨憤,覺得不以為然。
可是這些迂腐的大道理自魏征口中說出來,竟讓她有一種畏懼的心理。
說不上……為何會這樣的害怕。
總之武珝有些慌神,她只好擱筆:“你為何喜歡多管閑事。”
魏征道:“誰叫你稱呼我為師兄,長兄如父!我若不隨時糾正你錯誤的言行,誰來糾正?”
此言一出……武珝心里竟好似一下子混亂了,她極難得的,眼里略過一絲想要掩飾內心的慌亂,便垂下眼簾,又似乎不甘心,便低聲道:“知道了,何必這樣氣咻咻的樣子。”
魏征背著手起身,來回踱步,道:“我怎么聞到了一股飯菜味?”
“我……”武珝紅著臉道:“我餓了,只是事務繁忙,所以便請人送食盒來這里吃。”
“以后不許了。”魏征道:“君子做事,都不能超出禮儀的規范,吃飯就要有吃飯的地方和模樣,如若不然,一旦超出了規矩,以后就會視規矩如無物,許多微小的事,當你習慣了放任自己,久而久之,你以后行事,一定會悖逆人倫,不將規則放在眼里。”
“可是……”武珝想不到,魏征連這個都管,不免嘀咕道:“可是……我只是吃飯啊。”
魏征道:“不用可是,也不要嘗試和我分辨。所謂防微杜漸,沒有規矩不成方圓。”
武珝便不吭聲。
“下次我知道,可就不是這樣客氣的了。”
武珝心里氣惱,本想說,你憑什么這般頤指氣使。
可話要出口,卻見魏征板著臉的樣子,竟是生生將這些話咽了回肚子里去。
魏征似乎也覺得自己過于嚴厲了:“你有沒有想過,今日你端著食盒在此用餐,他日,你的三餐就可能不能按時,久而久之,你的腸胃便會不適,你現在還年輕,不曉得輕重,可是以后等你大一些,想要后悔,卻已是悔之不及了。世上的道理,有時看上去好像不合理。可實際上,這都是祖先們千錘百煉,在無數的得失之中總結的智慧,你不能等閑視之。”
武珝聽到此處,竟一直不該怎么回答。
魏征道:“下次注意便是了。”
“噢。”
魏征重新坐下:“書信,就不必寫了。管好賬簿吧,你拿賬簿我看看,我幫你看看有什么錯漏之處。”
武珝竟乖乖的取了簿子,送到魏征面前,魏征只大抵看過,滿意的點頭:“不錯,很清楚。”
武珝道:“我算過的賬,沒一處錯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