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在已是天下人的敵人,或者說,即將成為天下人的敵人,暴露自己的身份,隨時可能被人當街打死的。
這時……馬車里卻是鉆出了一個婦人的腦袋來,凄厲地喚道:“夫君。”
朱文燁抬頭一看,這不正是自己的妻子嗎?
他忙是打開了車門,車里頭,不單有自己的妻子,還有自己的三個孩子,最大的兒子,已有二十多歲了。
他們……他們難道不該在江左……怎么……怎么跑來了長安?
于是朱文燁惶恐不安的看著車夫,道:“這……這是怎么回事?”
“朱相公的妻兒們,是一個月前,我家殿下請來的,當時偽造了你的一份家書,讓他們趕緊來長安相會。殿下還說了,這個時候……朱相公只怕已是走投無路了,現在朱家已經沒有辦法保全了,可是朱相公和朱相公的妻兒們,卻可以保全,當然,這全憑朱相公自己的意愿,朱相公若是想留下,也絕不會強人所難。可若是朱相公想走,鄙人這就帶朱相公先去關外,到時候……會留幾百貫給朱相公謀生,至于往后……朱相公要做什么,便管不得了。”
“當然,為了以防萬一,免得朱相公被人認出,等到了關外之后,少不得要給朱相公換一個全新的身份的,只說是高句麗的逃人,這性命和出身,都要改一改,如此方才可以隱姓埋名。”
朱文燁本是悲不自勝,可很快他就清醒了過來,事到如今,這是唯一的生路了,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兒,忍不住道:“這是郡王殿下交代的?”
“正是。”
朱文燁也不知是感動還是哀嘆自己的身世,竟是流出淚來,口里道:“想當初我與他文斗,沒有少奚落他,哪里想到……他終究還是想留我一條活路,這樣的恩德……我朱文燁,將來定要報答,送我們走吧,就去關外!”
說罷,他毫不猶豫的登車,坐在了車廂里,與自己妻子并排在一起,手里抱著自己只有六七歲的幼女。
馬車已開始動了,朱文燁為了防止泄露自己的行蹤,連忙將車簾拉上,在這漆黑的車廂里,略有一些顛簸,只從窗簾的縫隙,可看見這年關時的街頭,和往年全然不同。
沿街上……到處都是抱著瓶子的人,他們似乎在想盡辦法地將瓶子賣出,只可惜……行人們神色匆匆,絲毫沒有提起一眼的意思。
朱文燁嘆了口氣,眼中透出痛苦之色,忍不住喃喃道:“沒想到,我竟成了千古罪人哪……”
…………
崔志正已瘋了似的回了自家府上了。
在宮中夜宴,喝了些許的酒,可這肚里的僅有的酒意,其實早已被嚇醒了。
他一到府上,這府上的男女早已一窩蜂的涌了上來,焦急萬分地道:“怎么辦,賣不賣,現在到處都在賣了,阿郎,價格又跌了,跌到了一百五十貫。”
剛才在宮中還說是一百七十貫,現在就已有人一百五十貫賣出了。
崔志正急道:“一百五十貫,可以立即售出嗎?”
崔家囤積瓶子囤積的比較早,所有的瓶子買來的均價,也不過一百一十貫而已,倘若一百五十貫,若真可以賣出,卻也未必不能止損,甚至還可以大賺一筆。
卻有人道:“可只有人喊價,就是沒人肯買的……”
崔志正打了個寒顫,連忙道:“賣不出去,那么一百五十貫,也沒有意義,這個時候……必須得想法子,趕緊傳出消息去,問一問誰肯要瓶子,我們崔家……可以在市價的基礎上,再賤價二十貫出售,趕緊去鋪面那里打出招牌去,讓人上街去……讓人……對啦,前幾日,不是有幾個胡商曾想收購瓶子嗎?問問他們,一百三十貫,要不要。”
“那幾個胡商,早不見蹤影了。”
“那就不必管了,賣,趕緊去賣!有多少賣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