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第一次,李世民直接詢問李靖。
以前,君臣二人對此都刻意的回避,相互都很別扭。
要知道,這李靖當初也是李世民提拔出來的,在李世民心底,這玄武門之變時,誰都可以不追隨自己,唯獨你李靖不能躲著,也不能置身事外。
李靖沉默了很久,卻不敢回答。
“你說罷,都到了這個時候,還有什么可隱藏的呢?”李世民淡淡道。
李靖隨即露出了苦笑,這才道:“從八王之亂時起,奪門之變就成了天子們登基的手段,這數百年來,哪一次不是如此呢?多少將軍們擁立著皇子和宗室諸王們,帶著兵殺入皇城,最后耀武揚威。可是……陛下……這是對的嗎?將軍們不是憑借橫掃四夷而獲得高位,不是以衛青和霍去病為榜樣。而是將從龍之功,當做自己立足廟堂之上的本錢,擁立了皇帝的人,立即可以受到信任,被委以重任,得到公侯的爵位,子孫都受這樣的恩惠,可是……這對天下,有什么益處?數百年來,天下更迭,以至胡人入了華夏,天下大亂,不正是因為……將軍們都是這樣想,不就是因為,將士們希圖用最這種手段,便可享受榮華富貴,卻早已忘了,為將者,該為國家掃平天下,來當做自己平生志愿。”
說到這里,李靖又看了李世民一樣,才又道:“其實臣……迄今…都不贊成陛下奪門,因為陛下此舉,又開了先河,只恐將來的子孫們繼續效仿,若真到了這樣的地步,那么這李唐,又有多少國祚呢?”
說著,李靖小心翼翼的看著李世民,他生怕李世民震怒,因而顯得小心翼翼,道:“國家該有國家的制度,不能輕易去破壞它。禮法雖然總有許多不近人情之處。可是禮法也是約束人心,使其安分守己的重要手段。春秋的時候,人們依舊還認可周天子為共主,人們還不敢僭越禮法。可三家分晉開始,人們便視其為無物了,于是天下之人,都以士兵的多寡來確定強者,周天子也自然而然,成為了諸侯們的玩物,人人都要去問鼎之輕重,天下之人,只看重實力的強弱,而不在乎禮法的約束了。于是,天下大亂,各國攻伐,強者吞并弱者,諸侯之戰,變成了國戰,這……是何其可怕的事。”
“臣為將者,曾隨太上皇和陛下,橫掃天下,如今才有了這李唐,才有了這當今的天下社稷。臣愿的是,為將者,該以衛青、張騫這樣的人為榜樣,為君王開疆拓土,而宗室之間的殘殺,與軍中絕無關系。此臣的私念……臣……在陛下最困難的時候,不能追隨陛下,念其當初陛下對臣的厚恩,臣確實慚愧的無地自容。可是……臣至今日,也不曾后悔。”
李世民聽罷,不禁嘆了口氣。
他覺得自己和李靖之間,此番雖是說開了,可還是有這心結的,哪怕把話說開了,仍舊覺得李靖很不夠意思。
可是他很清楚,李靖就是這么一個人,他之所言,并沒有虛假。
李世民只好道:“朕豈會不知你的想法乃是正確的,只是當時朕到了生死之間,已經顧不得其他了,若當時不動手,則死無葬身之地。以往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好好做的你的兵部尚書吧。”
“喏。”李靖起身。
李世民也站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肩:“朕依舊還是信重卿的。”
李靖一時失態,眼眶微紅,道:“臣豈有不知,如若不然,臣也絕不可能茍且至今日,依舊不失高位,仍舊拜為尚書。”
李世民點頭:“去吧。”
李靖告辭而去。
等李靖一走,李世民臉色一下子陰冷下來,在這殿中踱步良久,而后突然抬起頭,看了一眼張千,冷聲道:“查一查這些年,侯君集在軍中提拔了多少人。”
張千心里一顫,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卻忙躬身道:“奴遵旨。”
只是顯然李世民的吩咐還沒有完,只見李世民又道:“還要查清楚,還有多少人……與他有舊。要查清楚太子與他的關系親密到了什么程度!”
說罷,再看李世民的面色,顯得撲朔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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