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
淵蓋蘇文吩咐定了,滿腔的怒火。
他依舊巡城,此時只想著,只要保全下了安市城,便可效仿那齊國田單一般,憑借孤城,最終收復高句麗。
巡城的過程中,慰問了一個又一個將士,又親自督促匠人,修葺攻城時毀壞的女墻,回到自己的府邸時,已是夜半三更。
這府邸之內,仆役們都顯得很沮喪。
他到了大堂,早有仆役給他預備了熱水,一日下來,冒著鵝毛大雪,身子早已冰涼透了,此時拿滾燙的熱水泡足,可以讓氣血通暢。
淵蓋蘇文心里有事,待仆役給他脫了靴子,雙腳深入了滾燙的熱水里,才舒了口氣。
“父親。”
淵男生匆匆進來,他臉色蒼白,進來朝淵蓋蘇文行了個禮。
淵蓋蘇文一面泡足,一面臉上露出了溫和之色:“軍中的情形如何?”
“將士們……將士們……有不少人……”
淵蓋蘇文皺眉起來,他見淵男生期期艾艾的樣子,不禁怒道:“是有人在動搖軍心嗎?”
淵男生這才道:“安市城孤立無援,而且唐軍一支偏師,尚且可以擊潰我高句麗主力,短短時間內,拿下了王都。父親啊,那偏師,豈不是鄧艾嗎?鄧艾滅蜀,父親便是姜維,再堅持下去,又有什么意義?”
淵蓋蘇文冷笑道:“這是因為我們姓淵,這高句麗,本就是我們淵家的。”
淵男生苦笑道:“只是……就算是乞降,也不失公侯之位。”
“住口。”淵蓋蘇文顯然氣極了,暴怒道:“我們淵家,怎會有你這樣的不肖子!以后再敢說這樣的話,我便先將你祭旗,震懾三軍。”
淵男生抬頭看著淵蓋蘇文。
這是一個倔強的人。
此時正狠狠地瞪著他。
淵男生則是嘆了口氣,隨即道:“既然如此……那么……兒子只好不客氣了,父親……你想要做英雄,可是我們淵家上下,卻不能陪你做英雄!你要保全高句麗,可是這城中的將士們,卻不愿再沒有意義的作戰下去了。父親……你好好地上路吧。”
“什么?”淵蓋蘇文聽了這番話,心涼透了。
其實他雖對淵男生說出的是極嚴厲的話,可畢竟,這個人是自己的兒子。
可是淵男生的話……卻令他一下子心里發寒,不由道:“你說什么?來人,將這逆子……”
咔咔咔……
無數的靴子踩在了外頭長廊下的青石地面上。
而后,一個個挺著長戈全副武裝的人沖了進來。
他們穿戴著黑甲,一張張臉顯得面黃肌瘦,雙目發黃的眼睛里,透著冰冷。
淵蓋蘇文一腳踹翻了足桶,那滾燙的水便翻滾了出來。
他轉身,想要去尋自己解下的佩刀。
淵男生卻是面露出很復雜的樣子,最后深深吸了口氣,口里道:“你知道將士們為了你的堅守,每日在此吃的是什么嗎?你知道若是繼續堅守和消耗下去,唐軍入城之后,極有可能屠城嗎?你知道不知道,我們淵家上下有九十三口人,他們絕大多數都是婦孺,都需仰仗著父親,由父親決定他們的生死?”
淵男生隨即笑了,笑得又冷又可悲。
他按著刀,卻沒有上前,而是轉過身,身后密密麻麻的黑甲士卒立馬讓出了一條道路,淵男生則是慢慢地踱步了出去。
在他的身后,只聽到淵蓋蘇文不甘心的怒吼:“逆子,你要殺你的父親?”
卻沒有人回答他了。
緊接著……如洪水一般的黑甲武士已經一齊上前,便聽鏗鏘的聲音,而后聽到長戈破甲入肉的聲響。
淵蓋蘇文傳出一聲哀嚎,幾只長戈已深深地刺入他的腰腹。
他口里溢血,看著淵男生已越走越遠,只留下一個模糊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