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珝若有所思,一時不明就里,便忍不住問道:“什么業務?”
陳正泰便道:“貸款給天下諸國。”
“呀。”武珝聽罷,皺眉,她覺得陳正泰有些異想天開。
于是她道:“只怕錢借出去,有去無回呢!恩師……錢莊的業務,還是要以穩妥為主,這是你教我的,若是沒有保障……”
“你不懂。”陳正泰道:“這叫國際業務。國際業務的本質……其實并不是害怕他們不還錢,而是害怕他們不借錢。”
武珝蹙眉,一臉不解地道:“恩師,學生還是有些不明白。”
陳正泰便道:“貸款給一個國家,和貸款給一個人一樣,一個沒有嘗試過貸款的人,他永遠不會想著貸款的事。所以他每日只會想著量入為出,以防一旦自己沒了儲蓄,讓自己吃了上頓,沒有下頓,對不對?”
武珝點頭。
于是陳正泰又繼續道:“可若是突然有了貸款,我開始給與一個人一定的信用額度,而這個人可以憑借著借錢,便可解決眼下的危機,那么,此人會如何呢?”
武珝想了想,便道:“這……會繼續借?”
“對。”陳正泰道:“這世上有一種東西,叫做依賴,也叫飲鴆止渴,借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和第三次。以至最后,不得不新債來補舊債,所以……往往習慣了第一次借債的人,可能從此以后,他的一生都在借債,至死方休。而任何的債務,都有利息,此人一月辛勞下來,用不了幾年,辛苦勞作的一半收入,都用于償還債務,因而……這世上最一本萬利的事,便是借貸。”
“你看……從前的時候,那些世族是靠什么來牟取暴利的呢?真以為他們就是依靠著安安分分的耕種土地,經營田莊,而后收獲余糧?”
武珝皺眉道:“那么恩師方才說……”
“人是如此。”陳正泰道:“一個國家也是如此,我們并不怕它償還不起,貸款到了最后,終會有償還不起的一天,可這債務源源不斷收獲的利息,其實早已得到了遠超他們償還不起的本金了。我們現在最擔心的……恰恰是他們不肯借債,只怕借了這第一次,那么自此之后,他們便永不會收手了。”
武珝似懂非懂,卻還是糾結地道:“可不怕他們賴賬嗎?”
“只有債務纏身的人,才會賴賬。”陳正泰道:“可一個人債務纏身的時候,其實已經病入膏肓了,他這個時候,恰恰是更需要借助新債來解決問題的時候,恰恰就是這種人,最是不敢賴賬的。”
陳正泰說著,打起了精神,而后取了筆來,親自給武珝比劃:“來,倘若你每年有一百貫的收入,可你欠了十貫錢,你會賴賬嗎?”
武珝想也不想的便搖搖頭道:“不會。”
陳正泰道:“若是欠了一百貫呢?”
武珝還是搖搖頭:“節衣縮食,或許未來還是有償還的可能,想來,不會吧。”
陳正泰便繼續問:“若是一千貫呢?”
武珝想了想,這一次顯然是顯得遲疑了。
“你想賴賬?”
武珝看了陳正泰一眼,這一次默默地點了點頭。
陳正泰便嘆息道:“不,你不會賴賬。因為欠了一千貫的人,其實已經十分拮據了,你需要衣食住行,房子需要修葺,孩子在讀書,處處都要錢。這個時候,你非但不會賴賬,而且還會想辦法償還舊債。”
“因為你必須得有錢才能維持生計,而一旦賴賬,你本身的錢,是不足以讓你擺脫困境的,所以這個時候,你一定要維持信用,絕不敢欠錢不還,因為真到了這個地步,那么就陷入了死地。為了維持信用,你需找到新的債主,賒欠更多的錢,償還舊債,如此……你就永遠陷入這泥潭里,永遠都無法翻身了。”
陳正泰看著認真聽他分析的武珝,繼續道:“而國家也是如此,倘若波斯國一年的收入是一百貫,當他們可以輕易借貸的時候,他們的開銷,可能就變成每年兩百貫了,俗話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所以最后債務只會不斷的擴大,等到債務越來越多,它就必須大舉去借新債,來償還舊債!”
“到了那時候,讓他們提供任何的抵押,要求他們提供任何便利的條件,它們也只能應允,因為一旦賒欠不還,那么就失去了信用,可是那時候,他們一月的開銷,已經固定到了三百貫,憑借他們自己本身,是永遠無法維持的。要嘛他們繼續飲鴆止渴下去。要嘛他們便是痛定思痛,賴賬不還,從而引發自身國內的困局,出現財政危機,各處的諸侯和都督們看出波斯王的虛弱,開始挑釁,百姓們已沒辦法維持原有的生活,開始烽煙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