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去秋來,慈寧宮的牌局雷打不動,偶爾昭陽長公主不會過去,但是大長公主卻每次必去。
大長公主的婆家姓廖。
廖家是揚州大族,到了仁宗年間,廖家嫡房勢微,子孫中沒有出挑的人材,反倒是一個外室所出的子弟,名叫廖云的高中進士,后來又選上庶吉士。廖云出仕之后,在數次政局動蕩中,站隊正確,一生官運亨通,孝宗登基時,廖云官拜戶部尚書,文華殿大學士,有“計相”之稱。
如今在京城的廖家便是廖云這一支。
大長公主的夫君廖謹二十二歲時高中狀元,騎馬游街時被大長公主一眼看上,把那戲臺上的狀元尚公主的戲碼搬到了現實上。
只是現實中的狀元郎在做了駙馬之后并沒有做那戲臺上的八府巡按,而是在瀚林院編了一輩子書,與大長公主對詩品茶,描眉簪花,詩情畫意了幾十年,前幾年駕鶴西去。
廖駙馬泉下有知,估計打死也不會相信,雅致了一輩子的大長公主,在他仙逝之后,忽然轉性,什么詩啊畫啊,哪如打牌有意思,大長公主不但進宮打牌,在府里也是日日坐在牌桌上。
除了打葉子牌,大長公主還喜歡推牌九,而且還必須要真金輸贏,否則老太太就嫌不過癮,沒意思。
大長公主是皇帝的親姑姑,宗室里輩份最高的就是她了,誰敢贏她的錢?于是大長公主逢賭必贏,愈戰愈勇。
鄭妤姑娘就是大長公主在賭桌上見到的。
鄭妤的外祖母是廖駙馬的親姐姐,廖老夫人已經去世多年,膝下一兒一女均不在京城,兒子范文陽外派廣東,女兒范氏則遠嫁蜀地。
去年范文陽升任昌平知州,這才與舅舅家漸漸有了往來。
范氏自從嫁到蜀地,十幾年來一直水土不服,小病不斷。
范文陽到了昌平后,又得知外甥鄭郡已經考取童生,便寫信邀請妹妹和妹婿帶著一雙子女到昌平小住,一來是為了調養妹妹的身體,二來也能給鄭郡請位名師。
鄭家在蜀中也是詩書傳家的仕林大族,但是最近十幾年,鄭家子弟在仕途上便難有做為。
鄭妤的父親鄭隆越與鄭婉的父親鄭禮是隔著房頭的從兄弟。
鄭隆越是從進士出身,做過一任縣丞,知道自己在仕途上難有精進,便索性回家了。
鄭隆越辭官后,帶著一雙兒女在蜀地游歷,考察民風,幾年下來,他寫了兩本介紹蜀地風物的書,他對兩個孩子非常寵愛,這兩本書的署名便是父子三人的名字,鄭隆越、鄭郡和鄭峨眉。
鄭峨眉便是鄭妤為自己取的字。
范文陽也是在看了這兩本書之后,才決定栽培外甥鄭郡的。
這些年,他一直后悔不該讓妹妹嫁去鄭家,那時鄭家老太爺剛剛致仕,門生故舊眾多,鄭家一門興旺。
誰能想到,范氏進門才一年,詠恩郡主就嫁過來了。
那時范文陽就知道,鄭家的前程到頭了。
詠恩郡主是安王后人,若是安王的后人老老實實做個閑王也就罷了,偏偏趙白安還出了事,是被處斬的。
詠恩郡主是趙白安的妹妹。
若不是這些緣故,堂堂皇女怎會遠嫁到蜀地?
名為下嫁,實為發配。
可那時范氏已經與鄭隆越做了夫妻,而且夫妻恩愛,范文陽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去年隆安王府出事,詠恩郡主大歸,范文陽和整個鄭家這才松了一口氣。
這些年來,懸在鄭家頭上的那把刀終于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