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到了辰時，方寸才一覺醒來。
揉著惺忪睡眼，從床榻之上坐起，伸了一個舒服的懶腰。
早就在臥房外守著的四個大丫鬟，聽到了公子起來的動靜，便推開了門，魚貫而入，有的捧著一直溫著的洗臉水，有的拿著毛巾，有的捧著梳頭修眉的小工具，還有的捧著點胭脂紅的小畫筆與桃花墨，有條不紊的幫方寸洗面，修眉，點額紅，梳頭，更衣，掛玉佩。
這是她們打小做的最熟的活，而且作為公子房里的大丫鬟，在方寸如今越來越少回府的情況下，她們心里也空落落的，再不緊著伺候幾回公子，怕是就要被放出府去婚配了……
由是，她們做的也越來越用心。
但可惜的是，她們發現自己越來越難幫上什么忙了。
為公子洗臉的人，發現就算稍稍用點力，也已經搓不出什么灰來了。
公子此番回來之后，臉上的皮膚像是變成了某種細膩的玉質，毛孔似乎都看不見一個，仿佛灰塵沾到了臉上，也會輕輕滑落，而且完全不會像常人一樣，會從毛孔里分泌出一些油脂與皮屑來，這就像是，如今的公子哪怕一輩子都不洗臉，也不會再變得臟了一般。
而為方寸梳頭修眉的丫鬟則是發現，公子如今有了某種神蘊，每一根眉毛，都似乎在恰到好處的位置。公子打小生的就俊，所以她也只能在幾根斜生的眉毛之間下功夫修理，可如今，就連每一根眉毛都生對了地方，她拿著剪子比劃了半天，硬是沒想到拿哪一根開刀。
尤為讓她感覺失敗的是，好半天才挑了一根看著不順眼的，準備給它剪掉，證明自己還是工作了的，但卻發現，在公子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剛磨的剪刀，居然剪不動它……
一根眉毛，居然連剪刀都剪不動？
準備在方寸的身上灑幾滴香露的丫鬟，則是鼻子嗅了嗅，好奇道：“公子身上好香……”
其他幾個丫鬟連聲附和：“是呢，特別好聞……”
這香不是別的什么花香蜜香或是包子香，因為世俗之鄉，往往與臭相通，再香的東西，濃郁到了一定程度，就會變臭，而一些發臭的東西，再經過了稀釋調配之后，也會擁有奇特的香氣，但如今方寸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氣味，卻是一種極為清新，猶如春露的味道。
這使得丫鬟反而不敢將這香露灑到方寸身上，內心里不愿亂了這種香味。
拿著畫筆，打算像以前一樣在方寸眉心點一顆紅痣的丫鬟，則是比劃了半天，下不來手，小時候往眉心里點一顆紅痣，這是喜慶，長大了，則是一種華美的妝容，但如今方寸坐在那里，身上道蘊自生，猶如一尊玉雕，自然而然，便有讓人心折的氣度，猶如最凈的白紙。
無論點什么上去，都像是破壞了這種凈潔。
所以幾個丫鬟對視了一眼，都感覺到了一些悲哀：“公子用不著我們了……”
“早知道，還不如去伺候狐貍……”
“實在不行，那個丑的……”
“……”
“差不多就得了，這是非要在我身上挑點毛病出來嗎？”
方寸笑著訓了一聲，站起身來，在兩個丫鬟的伺候下披上了外袍。
他自己了解自己的狀態，于朝歌化嬰之后，自己便已踏入了一種新的境界，道法自然，肉身無垢，于煉氣士來說，這是一種極為容易理解的事情，乍一從外貌看起來，興許還發現不了什么區別，只是會感覺在氣度與氣息上，才能察覺到那種天翻地覆的巨大變化……
但對于這些從小就照顧自己的丫鬟來說，卻可以發現他肉身上的各種細微不同。
不過看著這幾個丫鬟失落的模樣，方寸自己心里也微微有些奇怪，別人家的大丫鬟，若是不準備收了作小，那么基本上二十出頭，就要放出去許配給人了，而自己這幾年已經很少回來，四個大丫鬟卻是一個不少都在房里守著，這是怎么了，難道打算在房里呆一輩子？
明明都是二十歲的老姑娘了，不像話！
束上筆挺嶄新的淡青色長袍，系上了玉佩，方寸緩步從房中走了出來，往正廳去的路上，就看到小狐貍一蹦一跳，手里拿著一枝剛剛開放的桃花走了過來，她穿著一身最愛的白裙，白嫩的小臉上未施粉黛，只是和小時候的自己一樣，只是在眉心位置，點了一顆紅痣。
一見迎著了方寸，立刻“呀”的一聲，站住了腳，下意識把桃花往身后藏。
“早上的字帖練完了？”
方寸也停步，問了一聲。
小狐貍連連點頭。
“該讀的經義，也讀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