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
賈平安重新拿起毛筆開始書寫。
劉仁軌雖然六十多了,眼神卻好。
燭光搖曳,他瞥了一眼。
——阿姐,太子的學業不可疏失。太子身為儲君無需博學,但卻不能走歪……
劉仁軌心中巨震。
大總管竟然能摻和太子的教育之事?
賈平安在想的是以后。
太子的教育是重中之重,若是被那些人滲透了……只是想想就讓賈平安脊背發寒。
“大總管。”
賈平安抬頭,發現劉仁軌還沒走。
劉仁軌有些尷尬,“太子的教導,老夫以為當仁厚,但不可失去銳氣,否則如何能震懾那些外敵?”
咦!
賈平安有些好奇。“老劉你不覺著太子應當寬厚,但不該凌厲嗎?”
所謂凌厲,這里說的是法家。
劉仁軌笑道:“當年老夫初為縣尉,折沖都尉魯寧不法,地方官吏不能制,老夫尋了他來告誡,魯寧依舊跋扈,并羞辱老夫,老夫令人杖責……打死了魯寧。”
臥槽!
原來這位不是那等腐儒啊!
不,現在的腐儒真的不多。
少得可憐。
世家門閥為何反對學堂,不是腐儒,而是因為學堂在挖他們的根,所以他們蜂擁反對。
“先帝令人把我拿到了長安問話,老夫說魯寧羞辱老夫,先帝把老夫調到了咸陽,任職縣丞。”
縣尉到縣丞,自然是升官了。
劉仁軌看著賈平安,認真的道:“老夫知曉最近許多人欲置你于死地,那些人都是餓急眼的狼。此事風險不小,你敢這般做,說實話,出乎了老夫的預料。”
主動去挑釁那些上等人,在許多人的眼中,賈平安就是在自尋死路。
“大總管可知郅都是如何死的?”
劉仁軌不等他回答,說道:“郅都太強硬,眼中只有事,并無人,最終死于婦人之手。”
郅都太鋼了,最后死于竇太后之手,死后不久,匈奴寇雁門。
賈平安說道:“士族興,大唐亡。”
這是必然的。
一群以家族利益為重的高官主導大唐,這個大唐不衰弱就見鬼了。
劉仁軌笑了笑,“大總管以為老夫是站在他們那邊嗎?錯了。”,他的眼中閃過利芒,“在老夫的眼中,那些皆是蛆蟲,若是可能,老夫恨不能把他們盡數弄死,還大唐一個朗朗晴空。可老夫知曉不能。”
賈平安:“……”
劉仁軌撫須,眸中多了些厲色,“前漢漢元帝好儒學,柔弱之極,乃至于國力衰微,新學取代儒學,老夫以為正當時。那些人巴不得太子學了儒學,就此和漢元帝一般柔弱,如此他們就能為所欲為。”
呯!
劉仁軌一拍案幾,須發賁張,“大總管孤身前往,老夫在遼東得了消息痛飲以至大醉,為大總管高呼痛快。大總管須知這個天下更多人如老夫一般,都想著大唐能長久昌盛,為此我等的榮辱算得了什么?”
賈平安默然。
原來有那么多人都在看著我和那些上等人的爭斗?
原來有那么多人在暗中支持著這場不見血的戰斗!
這個天下終究大部分人都希望看到盛世長久,而不是自家的好處延綿不斷。
這才是大唐盛世的根由!
劉仁軌起身拱手,“大總管莫要小看了天下人,莫要以為自己孤身在沖殺,當知曉老夫等人就在身后,但憑吩咐!”
原來我從不孤獨!
心中有目標的人最充實,但當這個目標是一個駭人的龐然大物時,充實也變成了孤獨的沖鋒。
大唐興衰關我屁事!
剛開始時賈平安朝不保夕,和表兄二人在大唐掙扎求活,那時候的他只想活下來,怎么活都行。
我從何時開始想著為這個大唐做些什么?
賈平安努力的想著,發現忘記了。
那些人事一一浮現。
從到了長安開始吧。
那一個個鮮活的人……老唐,邵鵬,明靜……
阿姐,皇帝,大外甥……
大長腿,娃娃臉……
愛吸歐氣的坊正,愛和人叫罵的趙賢惠,蹲著不喜歡說話的王大錘……
程知節,李大爺……
一個個人從歷史中走了出來,就在他的眼前活生生的。
我是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