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田直人正想著,走馬燈又定格在新的畫面上了。
那是醫院的產房,依然美麗的妻子半坐在床上,雖然虛弱無比,卻依然笑著看著懷里的孩子。
他看到年輕的自己,蹲在妻子的床邊,欣喜異常的握著嬰兒小手。
“他看我了!他抓住我的手了!”池田直人欣喜的喊著,“我兒子的手真有勁!今后一定會健康成長。我決定了,他的名字就叫茂,他要長得像大樹一樣繁茂,生命力強得像是茂密的野草。”
妻子笑了,輕輕的撫摸著池田直人的頭發。
池田直人糊涂了,他分不清楚哪里是回憶哪里是現實了。
這……是我嗎?
我難道不應該……
走馬燈結束了,不斷送來影像的光芒中,出現了妻子的身影。
那不是記憶中年輕美好的妻子,是那個被現實奪取了皮膚的光澤,指甲再也畫不上漂亮彩繪的黃臉婆。
她看著池田直人,微微張嘴。
她沒有發出聲音,但池田直人聽到了。
“最后的最后了,你還要選擇繼續逃避嗎?”
最后的最后了,你還要選擇投降嗎?
最后的最后了,你依然不愿意承認,你是一個父親嗎?
池田直人忽然想起池田茂一次次站起來的樣子。
生命力像繁茂的野草一樣。
池田直人忽然想起,看到阿茂來的瞬間,那一瞬間在他心中流過的那種感情。
反正都是最后的最后了。
就讓這像爛泥一樣的、毫無價值的人生,發揮最后一點點作用好了。
池田直人咬向自己的舌頭,一下子血液的咸腥味就充滿了口腔,同時劇痛讓他逐漸沉淪的大腦短暫的興奮起來。
所有的幻覺在一瞬間褪去。
來自現實的燈光那樣的刺眼,讓池田茂完全看不清眼前的人影誰是誰。
他怒吼起來,用盡最后的力氣,把扎在自己身上用來固定翻起來的皮的剪刀拔起來,扎向最近一個人影。
他聽到慘叫,卻無從分辨是誰的慘叫。
他抓住另一個人影的手臂,一口咬上去。
他分不清嘴里的血到底是來自自己舌頭上的傷口還是敵人。
這時候,他的視覺恢復了一點點,奇跡般的看到了還躺在地上的阿茂。
他二話不說,從肚子上的傷口拔出了不知道什么玩意扔過去,想砸醒兒子。
“阿茂!起來!”他大喊著,“快逃!”
吶喊的同時,他轉身,撲向記憶中應該存在的第三個匪徒——只有把三個人都拖住,才能給阿茂逃出生天的機會。
他不知道,此時的他,看起來就像某種超自然生物,仿佛從羅梅羅的電影里跑出來的喪尸。
就算是訓練有素的敵人,看到這震撼的場面,也不免慌了。
所以,敵人掏槍了,而且情急之下拿的是沒裝消聲器的大威力手槍。
第一槍還打偏了,打在了池田直人上腹部。
池田直人完全不受影響,繼續沖向最后沒有受傷的敵人。
“阿茂!快跑!”
持槍者手槍三連射,最后一發終于打中了池田直人的腦袋。
子彈從后腦勺穿出的時候,帶走了一大塊腦殼,腦漿也噴射出來。
池田直人停止了活動,緩緩的倒向地面,但他的嘴巴依然在蠕動著,想要發出最后的聲音。
他的脖子依然在轉動著,把他的臉轉向兒子——
射擊者咒罵著,再次補槍,直到把彈夾打空。
“操!什么鬼?”他看著終于不動彈的池田直人,大口大口的喘氣,“這他媽的是什么東西?太尼瑪邪門了!”
沒人回答。
因為沒人知道。
就在這時候,唯一知道這是什么東西的池田茂,晃晃悠悠的站起來了。
單明民、鄭太賢、房志希全都看著池田茂,保持著戒備,生怕他也突然變成剛剛那玩意。
單明民緩緩把手伸向擺在旁邊桌上的步槍。
池田茂看了看倒地的人,然后一轉身沖向最近的窗戶,破窗而出。
他的行動,敏捷得不像是身受重傷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