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要塞之外。
那要塞是什么,當然是長城了,也就是商震和伙伴所稱呼的大墻。
長城在漢地邊民眼里無疑是禁區,因為長城總是能讓他們聯想起胡人的猙獰、彎刀下的血腥與小孩的啼哭。
可就在一個夜晚,在劫掠者火把的照耀之中在閃著寒光的彎刀的驅趕之下,商震終是第一次登上了長城。
長城,并不都是磚石壘砌而成的,至少商震所看到的這段長城,那就是一道厚重的經過砸夯的土墻。
所謂砸夯,就是用木頭墩子之類的東西用繩子綁緊了。
然后,一面一個人扯著繩子把那木頭墩子悠起來,利用那木頭墩子的下墜之力將松軟的地面砸實了。
而給墻砸夯道理亦如是。
可就是這樣一段被砸過夯的土墻卻能遮擋住胡人的快馬奔襲。
而至于這回為什么胡人能過來,那是因為這個地方的“大墻”塌了!
正當商震對自己所看到的長城失望時,他就聽到身后突然就有人喊:“快跑啊!過去了就回不來了!”
他回頭時就看到有幾個村子里的大人從那坍塌形成的土坡上往兩邊跑了去。
他們這是要逃命?
商震一愣,可隨即他便平生以來頭一回如此老成的晃了一下腦袋。
往哪逃?
縱使你們大人的腿比我小板凳的長,可是你們真當兩旁縱馬而行舉著火把與彎刀的胡人是吃素的嗎?
果然,在這個與往常不一樣的黑夜之中,有胡人的馬蹄聲起。
然后那馬上的火把便在商震這樣的旁觀者眼中拖曳出一溜紅光。
再接著,商震便看到了圓月彎刀在火把照耀下劃出了一道圓弧的光來。
再之后,就是血光,那種大好頭顱飛落血濺三步的血光!
漢民里發出呼喊發出啼哭,可又有什么能拗得過胡人的彎刀呢?
于是,騷動片刻,隊伍終究向前。
一夜行進,當火把熄滅時天自然已經亮了,疲憊的漢民們已經放棄了回家的想法。
這里已經是胡地了。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天似穹廬籠罩四野。”
這首詩商震當然是知道的。
可是至少目前他并沒有看到胡地有水草豐美的景象。
要說胡地也不能算得上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但稀稀疏疏的草就象老鼠的胡子。
至于遠方,亦不乏戈壁千里。
雖然商震歲數還小,可是以他一個放羊人的眼光來看,用這樣的草場養活大批的牛羊顯然是不現實的。
商震的心緒已經變得復雜了起來。
現在并不是胡人與漢人大規模戰爭的時期。
整個事情也很簡單,一段土質的長城塌了,胡人過來了劫掠了漢人的一個村子。
等漢人的邊軍發現時,完成劫掠的胡人已經撤退了。
胡人會把他們這些被劫掠的人帶到未知之地,漢人的邊軍自然也無從找起也沒有人會去找。
頂多,邊軍會動用人力把那段塌掉的長城重新砌好。
然后,若干年后也許會有幸存者,比如商震的爹娘會說,在某個峪口的地方,有個峪口村。
胡人把整個村子的人、豬馬牛羊全都搶走了,其中也包括我家的小板凳,然后他們再也沒能回來。
爹娘沒有被胡人擄來這是讓商震唯一心安的地方。
爹平時雖然也木訥但并不是那種很笨的人,他去救藏在屋里地窖中自己的娘了。
爹正確的逃命方式應當是掀開那個蓋地窖的石板跳到窖里和娘一起躲起來才是。
就房蓋是草頂的,要來就是那屋頂就是被燒落了架也會很快燒光的,絕不至于把自己的爹和娘烤成那種叫花雞。
至于自己嘛,自己就是一個放羊娃,到哪里還不是放羊?以后有機會自己還是可以逃回去的。
所以就是在這種行走的困頓之中,別人悲悲泣泣,可商震卻已經在觀察周圍的情況了。
他最先注意到的當然是胡人。
那胡人都是眼眶子很高眼睛內洼,可是偏偏哪都大,鼻子大、嘴巴大、顴骨大,嘴巴也大。
這個和俺們漢人長得是不大一樣。
那脖子上還真就有掛狼牙的,狼牙狗牙并沒有什么本質的區別,那也只是狼牙比狗牙長一些罷了。
或許是商震盯著身旁的這個騎在馬上的胡人看的時間有點長便被那胡人注意到了。
也不知道這個胡人是怎么想的,他卻是沖著商震就那么一呲牙!
商震也搞不清他這是在沖自己笑還是在嚇唬自己,不過他覺得就這個胡人的這口白森森的牙卻是比那狼的要嚇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