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沈蘭,后者嘴唇已毫無血色,一張俏臉煞白如紙,當真就如重病纏身之人。
但那雙眼睛卻有一絲不正常的死寂。
張嵐也是走過苗疆的,也是面見過桐棠夫人,知道蠱師們的手段,他皺著眉頭,伸出手,覆在沈蘭左胸,卻不帶一絲猥褻之意。
他感知沈蘭心竅跳動,幾息之后,收回手指,他說:
“夫人給你種了蠱?本少爺就說你怎么一下子像是變了個人一樣,能讓你心性如此大變...莫非是清心蠱不成?”
“夫人是為了救妾身。”
沈蘭見到張嵐眼中關切,心中也是驟然一松,兩人似是又回到了蘇州煙雨樓里,只是佳人不再妖媚,公子也多了些穩重。
物是人非。
“這心竅中的清心蠱,壓著化龍指的毒性不擴散,若是沒有夫人相助,毒性怕已經散到全身,讓妾身化作不生不死的劇毒怪物了。
妾身一心復仇,卻毀了旁人,也毀了自己。”
她伸出手,放在張嵐手上,張嵐感覺妖女的手冰涼如雪,便低頭去掉沈蘭的黑紗手套。
那雙撫琴,彈奏樂曲萬千的纖纖手指,如今已是布滿了黑色斑點,就如死人手指一般,僵硬中帶著邪異,還有股毒物的味道。
“你這...”
張嵐摸著那廢掉的雙手,他看著妖女,他說:
“我也聽沈秋說,你為了給秀禾報仇,學了一門邪氣非常的武功,你這又是何必?”
“妾身也不知道啊。”
沈蘭慘白臉上,露出一抹孤寂笑容,她閉著眼睛,說:
“妾身也不知道,自己當日是怎么想的,為什么非要走到現在這一步。
如今這心思空靈,再去想前塵種種,妾身真是覺得,自己罪孽深重,早就該死了。可惜,老天爺卻不許妾身死。
要妾身經歷世間苦楚,在苦海沉淪,還不給解脫。”
她抬起那能嚇哭小孩的手,放在眼前,苦笑一聲,說:
“妾身當初想著,若是給張公子道歉時,定要好好彈奏一曲,消去你心中怒火。
可惜,妾身這雙手,怕是以后,再也彈不得琴了。張嵐,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沈蘭眼角擠出淚水,她看了一眼秀禾,又看著張嵐,她說:
“秀禾死了,我把自己玩廢了,就你還好好的,咱們再回不去蘇州時日了,都是我的錯,你別生氣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我再沒有朋友了,就剩你一個了,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重傷之時,心思最是脆弱。
今晚搏殺了曲邪,算是讓沈蘭心中最后執念消散開來,眼見張嵐在前,心中苦楚便再也繃不住。
她也不顧身上重傷,便抱著張嵐手臂,舍了所有臉面,苦苦相求。
“你再也彈不得琴,我也再不畫那美人圖,你我都已變了太多。”
張嵐長出了一口氣。
女人啊,來來回回都是那一套,一哭二鬧三上吊的。
可偏偏,他就是心里軟,就是看不得這些。
自小看到母親體弱,又是為了生育自己才撒手人寰,讓張嵐對于女性本就有種保護欲,此時看到沈蘭如此凄涼,心中那股恨意,也是如風兒般消散開。
他伸出手,輕輕拍著痛哭崩潰的沈蘭,就如安慰小孩一般,他輕聲說:
“但我不生氣了,蘭兒乖一些,我這就帶你去求見藥王,為你治傷,蘭兒乖一些,莫哭了。
我不生氣了,真的,待你傷好了,我們再回蘇州去。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