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努力把自己往正道上帶的男人,這個自己在世的,僅剩不多的長輩,就要離開了。
他甚至能猜到,張莫邪為什么一定要讓他跟過來。
就和仇不平一樣。
任豪,也得死在他手中。
“你呀,下次再見面時,一定要好好練。”
張莫邪站起身,拍了拍任豪的肩膀,用好友暫別的語氣,對任豪說:
“下次再打,我可不會留手了。”
“你瘋了吧?”
任豪瞥了張莫邪一眼,他臉上皮膚皸裂,頭頂白發都染了血,扭動頭顱這個動作,讓脖頸皸裂的血肉撕裂,看上去非常恐怖。
他說:
“我要死了,你要再見我,你也得下黃泉才行。”
“胡說什么呢。”
張莫邪輕笑了一聲,他看了眼沈秋,對任豪說:
“有沈秋在,你想死都難,當然,想活是不可能了,但我們絕對有再見之日,你信我。”
“你也別急。”
張莫邪似乎覺察到了沈秋心中疑惑,他將黑扇還給沈秋,說:
“你心中所想的那些疑惑,我一會再告訴你。
我要和你說的事情,很多很多,不過現在,要先把我仁兄送走,我和他斗了一輩子,實在不忍心看他沒個下場。”
沈秋點了點頭。
已知和未知的交匯,所有他渴求的真相近在眼前,但他并不著急。
期許,渴望,求索這些源于心中本能,為了合適的人,可以適當拖延制止。
這便是沈秋對待朋友的方式。
任豪將死,他對于沈秋而言,也不只是一位朋友或者長輩,就如他對張莫邪而言,也不是單純的對手。
沈秋沒有說太多,他維持著安靜。
將時間交給眼前這愛恨交織的兩人,在生命的最后,若有誰最有資格陪任豪走完,那么必定就是張莫邪了。
對苦戰到頭的英雄而言,只有糾纏一生的敵人,才是他們最好的朋友。
“咱們當年在燕京郊外分開時,你就說,我這人,這一輩子不會有好下場。”
任豪嘆了口氣。
他看著眼前流淌的江水,身體里的麻木已蔓延到胸腔,讓他呼吸都有些困難,他輕聲說:
“果然應了你的烏鴉嘴,我還是倒在這里了。不過也好,臨死前,也把你留下的爛攤子收拾干凈了。
世間再無魔教,正派大興,江湖安穩,我也能放心的離去。”
“只是沒有魔教,不是說沒有正邪。”
張莫邪站在任豪身邊,他也看著流淌不休的江水,他說:
“在你們這些人心里,這個世界上,一個人是正是邪,要遠高于是善是惡,咱們當年,不就因為這個才割袍斷義的嗎?
任豪,你這一輩子,就毀在這正邪之分上了。
我不信,你猜不到,這江湖正邪,到底起源于何處,但你既知道,卻又跳不出這個圈,來來回回都在其中打轉轉。
沒了魔教又如何呢?”
張莫邪嘆了口氣,他說:
“沒了現在這個魔教,總會有下一個魔教,這江湖啊,自從它誕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不會安穩。
你可知,你今夜丟了性命,所做的一切,換來的,可能連幾個月的平靜都不會有。
但沒了你我,沒人鎮住他們,接下來再鬧出亂子,誰來收拾爛攤子?”
任豪低下頭來。
他眼前一片黑暗,比黑夜更黑,他看不到了,眼中已無光明。
面對張莫邪的問題,他說:
“有啊,我你,不是選了同一個人嗎?”
“沈秋啊。”
張莫邪絲毫不顧及沈秋就在身邊,他笑了一聲,對任豪說:
“你錯了,沈秋不是我選的。就算沒有你和我,這世界上還會有另一個魔教教主和武林盟主,甚至不會有這兩個頭銜。
但惟獨沈秋的出現,是必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