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淋成這樣?
阮朝夕皺眉,終究硬不下心腸來。
她轉身,留著門,往客廳走去。
身后沒有動靜。
阮朝夕無奈駐足,瞥一眼還在門口的江宴,“你就準備一直在門口待著?”
江宴眼底漫上些喜色,轉瞬又被霧氣覆蓋,應一聲,乖乖關上門,進了玄關。
阮朝夕拿了雙拖鞋給他,往洗手間走去。
出來的時候,見他已經換了鞋,卻還耷拉著腦袋站在玄關那里,聽到她出來,小心翼翼抬眸望她一眼,很快又把頭埋下去。
阮朝夕抿了抿唇,聲線清冷,“過來。”
江宴老老實實挪過去。
他知道,她喜歡自己乖巧聽話的樣子。
見他這模樣,阮朝夕眸光晃動得厲害,張了張唇,最終什么也沒說,只把手里的毛巾遞過去。
江宴雙手接過,乖巧道謝,在身上胡亂擦了一通。
阮朝夕在沙發上坐下,又指了指一旁的單人沙發,示意他也坐。
“你既然找過來了,有沒有什么想對我說的?”
阮朝夕攏了攏身上的薄外套,落在江宴身上的目光恢復平靜。
他來了,她就再給他一次機會。
江宴看著她,長睫在眼下繪出一片扇形陰影,他啞著嗓音,聲線低沉,“昭姐姐,對不起。”
阮朝夕的目光落在他右眼眼下,那里光潔細膩,絲毫看不出曾有過胎記的模樣。
出神間,聽到他道歉。
淡淡收回目光,她問,“你怎么成了江宴?”
那個時候,她認識他的時候,他還叫沈焰,焰火的焰,聽說,是因為他眼角那個火焰形狀的胎記,所以叫了這個名字。
江宴低頭,“我爸姓江,是江家三房長子。”
阮朝夕眉頭皺了起來。
當阿宴和江宴重合成同一人,有些真相,就呼之欲出。
在洛杉磯時,她從未見過江宴的爸爸。他媽媽長得很漂亮,但脾氣不好,很少出門,偶爾見到,眉眼間總有一股揮之不去的戾色。
她知道,他媽對他很差,動輒打罵,他身上時不時會出現青紫色淤青,問他,他卻什么也不說。
她第一次見到他那天,他在雨里站了一夜,只因為他媽心情不好。
那時,鄰里間偶有風言風語,說江宴她媽是被包養的小三,江宴是見不得光的私生子,所以才從沒見過江宴的爸。
現在看來,這些流言,原來并非空穴來風。
江宴繼續往下說,“我那時跟你說要回國一趟,就是因為江家知道了我的存在,想要認我回去。”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帶了些淋雨后的鼻音,語氣卻很淡,好像在說別人的故事。
但阮朝夕知道,他這些年,過得不一定多好。畢竟,哪家主母,會心無芥蒂地認回去一個私生子?
她看著他,眸光沉沉。
現在的江宴,跟以前很不一樣了。他會笑,會裝乖巧,眼睛里有星光。
可她剛認識他時,他有自閉癥,不愛說話,不愛跟人打交道,眼睛里總是灰蒙蒙一片。有鄰居家的小孩欺負他,他不喊也不叫,只面無表情地操起路邊的石頭砸過去。
他后來告訴她,醫生診斷出他有反社會人格傾向,可是幸好,他遇到了她。
想到這,心里像被大石頭砸了一下,有些鈍痛和心疼。
她抿了抿唇,心底的委屈和生氣好像退去一些。
江宴抬頭看她,“昭姐姐,我不是故意不認你,我只是……”他盯著阮朝夕,眸光漸暗,一點一點的暮靄覆上來,“我以為你討厭我。”
可是他這樣自私又涼薄的人啊,即便知道她討厭他,也不愿意放手。
阮朝夕皺了眉頭,四目相對,心底浮上詫異。
她是生氣,是委屈,可她怎么會討厭他?
江宴抿著唇,神色黯淡,語氣漸漸急促,“你如果不討厭我,為什么不告而別,為什么再沒打過電話給我?”
不等阮朝夕回答,他的氣勢突然又泄下去,漂亮的杏眼里一片白茫茫的惶然,“我知道,我那天吻你,你生氣了,你氣我不知好歹,所以才徹底消失在我的生命里。”
聽到江宴這話,阮朝夕眸光閃了閃,眼底的驚愕迅速被不自在取代,擱在膝上的手也不自覺蜷縮起來,耳根泛起一抹淡淡緋紅。
她的思緒,好像突然飛到了那個蟲燥蟬鳴的夏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