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大家族還是小門小戶,拿某個房頭的私房錢貼補公中,都是一件值得驚奇和探究的事情。尤其蒙家這樣的名門望族,公中必然有大量田產鋪面,哪怕不善經營,也該有好幾個長期進項的渠道,況且家中還有兩個做官的,一個京官、一個地方官,你聽說過哪個官宦之家是缺錢的?
蒙慶云自覺自己問出這個問題,一點毛病都沒有。
然而別說綠煙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崔媽媽和淺草也是滿臉狐疑地盯著她,像是見了鬼。
蒙慶云忍不住摸了下自己的臉,有點懵逼地道:“你們,怎么這樣看著我?”
崔媽媽訥訥地道:“怎么病了一場,性情都跟以前不一樣了?元娘從前可從來不問這種俗務,更說不出這樣一番話來。”
“啊?是嗎?”蒙慶云驚訝地抖了一下嘴唇,剛剛因為探究而起來的氣勢,莫名地弱了下去,有點心虛道,“我以前不關心這種事嗎?”
崔媽媽和淺草點頭如小雞啄米。
綠煙卻自以為想通了什么,臉帶哀戚,嘆著氣道:“從前有二娘子在,元娘哪里需要操心這個,只管吃喝玩耍衣食無憂,要金要玉,從來不吝花費。如今二娘子去了,縱有萬貫嫁妝,若不好好經營,總有一日坐吃山空。元娘,元娘雖然病了一場,到底是長大了……”
幾句話又把最感性的崔媽媽的淚水給勾上來了,抹著淚道:“我們元娘,我們元娘懂事了,可是二娘子卻看不見了嗚嗚嗚嗚……”
蒙慶云無奈地扶著額頭:“怎么又哭上了呢。”
她嘆口氣,給了淺草一個眼神,淺草便扶住崔媽媽的手臂輕聲安慰。
蒙慶云拍拍身邊的石頭,對綠煙道:“看來這事兒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的,你坐下來,跟我慢慢說。”
綠煙想了想,果然拿了塊帕子墊在石頭上,同她相對而坐。
“按理,元娘前頭的話說得沒錯,咱們這樣的世家望族,不論是田產、鋪面、買賣,都有十幾代的積累,萬萬沒有缺錢的道理。只是,這都是外頭人看著罷了。”
“江南一帶人多地少,尤其咱們雅溪,素有七分山兩分水一分田之說,田地里出的米糧菜蔬不過是供應全族老小吃喝,以及縣城中兩家養濟院和一家惠民藥局。咱家的主要進項還得是商鋪,公中有十二家;長房原有兩家,因大娘子嫁妝薄,老夫人憐惜大官人,將自己體己的商鋪送了他們兩家,手頭留了六家;咱們二房原有兩家,二娘子嫁妝豐厚,帶了八家來,這就是十家。”
綠煙不愧是二娘子身邊最倚重的婢女,精明強干,說起家里資產真是頭頭是道。
蒙慶云只稍稍心算,便道:“公中既然有十二家商鋪,何至于缺錢?難道都經營不善齊齊倒閉了?”
綠煙道:“這還得從老夫人身上說起。老夫人出身歌山趙氏,自幼金尊玉貴,作風豪奢,到了蒙家以后也始終如此,從老太爺手上起,咱們家的吃穿用度,比前幾代奢華了足有十倍,公中的日常開支就是一項大頭,這是第一。老太爺任上皇恩浩蕩,兩次南巡都是咱們家接駕,前后花費少說也有百萬銀兩,多年積蓄一朝干凈,這是第二項。再就是大官人上京之后,官雖說越做越大,花的錢也是越來越多,大娘子隔三差五要往京里送銀子,少則一兩千,多則三五千,光長房四家鋪子哪里頂用,還不是得挪用公中的,長年累月下來,公中早就是寅吃卯糧了。”
蒙慶云震驚道:“都說千里做官為只為財。怎么大伯這官做的還要倒貼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