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父的眉宇之間,兩分得意,五分落寞,更有七八分的相思苦意。
王婆婆此時已麻麻利利地走出來,聽得姨父對作品的自評,微嘆口氣,向姚歡道:“歡娘,你如今住過來,正好勸勸你姨母,何苦這般磋磨你姨父。他為你姨母寫的詞,俺這平日里只懂捏摩呵樂(北宋的泥人玩偶)的糟老婆子,都會背了。甚么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甚么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
王婆婆一口氣說了一串,姚歡聽了卻大為詫異,脫口而出道:“這不是歐陽修和秦觀寫的么?”
話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自己其實對宋詞無甚愛好,而且眼下就是個看客,對吃狗糧沒有任何抗拒,怎會那么情商不在線地去打姨父的臉。
純粹因為,王婆婆背的句子,實在太有名,后世的初中生都認識的好嗎?姨父你寫情書,就不能抄些冷門詞人的句子嘛。
不想姨父渾無尷尬,坦然道:“咳,你姨母那般好人物,姨父寫的詞怎堪一讀,自是要歐陽永叔公、秦學士那般大家才配得上。”
“那這首小院朱扉開一扇……”
“也是別個寫的,還是新詞,姨父覺得好,便拿來了。”
還有這種操作?姚歡無語,又覺得十分好笑。姨父所言,具有一種情癡流露般無法反駁的坦率。
我抄襲怎么了,我為愛抄襲,天經地義!
一旁的王婆婆更是一副不在乎的神態:“哎,甭管哪位大官人寫的,你姨父的情意沒有假。歡娘,你為了你那殉身的郎君,寧可一頭撞死在汴河畔,自應最懂這男女之情,何其不易。你姨母拿你當親閨女,你也該為姨父姨母從中說合說合,可是這個理兒?”
姚歡因腫著腦袋,雖不能搗頭如蒜,也知趣地連“嗯”數聲,一臉鄭重地接過姨父遞來的詞箋。
“國子監里事多,姨父走了哈,歡姐兒你好生養著,別忘了吃羊肉。王婆婆,今日辛苦您老。”
姚歡禮貌而不失尷尬地笑笑,王婆婆則一疊聲道:“蔡官人哪里話,蔡官人慢走,常來,常來。”
哦,原來姨父姓蔡,在國子監做公務員?姚歡默默記下這些信息。
姨父走遠后,姚歡正要和王婆婆唱個禮便回院中,那王婆婆卻忽地兩眼放光,朝向一側墻根呼道:“咪咪,咪咪咪……”
隨著她的呼喚,好家伙,嘩啦啦竄過來四五個貓,尾巴高高豎起,喵叫聲此起彼伏,其中有特別會發嗲的,還瞇縫著眼睛,側過脖子,偏著毛茸茸的腦袋不停去蹭王婆婆的裙擺。
“哎喲喲,婆婆的心肝肉兒們吶,莫急莫急,婆婆這就給你們拿好吃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