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熒文笑瞇瞇地將他抱起:“叫大官人生分了,叫姨父。”
旁邊的楊管家何等眼色,一聽,忙撂下扁擔,躬身作揖道:“老奴,給姨父見禮。”
蔡熒文一疊聲“咳唷,老丈多禮了”,將個“老”字還咬得特別重。
又帶了領導訪貧問苦式的平易近人口氣,聞言道:“老丈是姚府管家吧?這是要去街上賣吃食?”
院里所有成年人,皆是心照不宣,暗道,姨父,蔡學正,你對沈宅的風吹草動打探得很清楚吶,你在太學很閑嗎?
楊管家不敢自己回話,望向沈馥之。沈馥之不卑不亢,淡淡道:“楊翁見俺和美團做了恁多杏皮水,就挑些去街上賣,也好換些米錢。”
蔡熒文大喜,心道,鄰居王婆婆情報真是值那半貫錢吶,自己的計劃,有戲。
他于是正色向楊管家道:“楊老丈,你年歲大了,又一直是給東家打理宅子的,杏皮水再是好東西,但你這日曬風吹地沿路叫賣,怕是身子骨頂不住吧。”
楊管家赧然:“姨父說的,是這個理兒,但前幾日俺從東水門跑到西水門,也沒尋到要雇人的東家。可不就是因我年歲大了,再是把工錢減了,人家也未必看得上。姨母和歡姐兒都是大善人,俺此前做了那般不地道的事,她們也還給俺個棲身之所,可是俺不能……”
“對對,你可不能客氣當福氣,姚家弟弟住在二娘這里,倒也是個情理,楊翁你一道跟著,確實不合適……”
蔡熒文說到此處,朝前妻沈馥之站立的池沿微微挪了幾步,一本正經地、好像與同僚商量公務般,道:“馥之,太學今歲又擴了員額。京城地貴,賃錢也貴,既然朝廷有令,學生們都樂得住在學舍里,鮮少出去賃屋的,人一多,犯規矩的情形也激增。我呢,恰好缺個能傳喚生員、處理雜務的幫手,你看,要不,我聘楊翁去太學里?”
他此言一出,姚歡簡直忍不住要為姨父鼓起掌來。
她一個穿越者,對新舊黨爭真沒有太大的帶入感,雖也不會偏偏不信蔡京乃大奸臣,可姨父不過是因同為福建同鄉,而機緣巧合地受到蔡京提攜,成為太學學正,也就相當于北大清華團高官的職位,要她姚歡鉆入舊黨的套路里去敵視他,實在做不到哇。
看看舊黨,司馬光啊啥的,斗起人來,又高尚得到哪里去呢?
看人,聽其言、觀其行,起碼眼前這位二姨夫,在對女子用情這件事上,到目前為止,這腦子使得夠用力,這身段,也放得夠低了吧。
另一廂,楊管家因了實實在在能脫離經濟困境的機會,更是如聞天籟般,臉上驚喜畢現。
“這,這,老奴叩謝大官人。”
他行完大禮,腦袋從胸口抬起來,忽地意識到沈馥之瞪著他們,惶惶然又低下頭,喏喏道:“不知姨母意下如何?”
沈馥之方才對蔡熒文還一副“請開始你的表演”的神情,眼下聽了前夫這番話,靜心細忖,覺得倒還真是個救急又合適的方案。
她撮了池沿上碟盤里的剩菜沫子,撒一把到水中喂螯蝦。
然后拍拍手,瞟一眼蔡熒文,向楊管家道:“楊翁說笑了,俺又未捏著你的奴契,豈有為你作主之理。俺看,今日這杏皮水,你莫挑出去了,趁著天光還早,你不如跟著蔡學正去太學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