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又覺得那葡萄米酒后勁真足,腦袋暈乎乎,通體熱烘烘,真真是有些飽暖思放縱的前兆了。
只聽對面女子道:“我曾經最怕樞相棄我如蔽履。如今你阿父他真的不用我了,我倒仿如卸了這十來年的一副重擔似的。你呢,往常來找我,也都是心事重重的,不是為你阿父傳話,就是為你的前程發愁。今日總算,你我皆是無事一身輕,便定定心心地,做個酒肉之交,豈不美哉?”
曾緯眼中一層薄翳,咕噥道:“肉好,酒更好,只是,這酒,易醉。”
張玉妍笑意更盛,添一碗湯與他:“人自醉,莫去怪酒。四郎醉了么?來,喝碗醒酒湯。”
曾緯酒力漸熾間,見那玉瓣綻開的花釉瓷,絢麗瑩潤間一汪濃白熱湯,瞧著就十分潤喉熨胃,自是渾無猶疑,捧來飲盡。
這回歇得片刻,越發周身燥熱起來,直愣愣地看著張玉妍。
……
曾四郎在這一夜,后頭的記憶,視覺的畫面似乎有些模糊,于聽覺和觸覺上的感受,卻十分清晰。
嬌語輕嚶,香發拂肩,鸞顛鳳蕩,枝樹綢繆,汗透山枕,浪翻紅縐。
翌日清晨,他幾乎是和身邊人同時醒來的。
曾緯側過頭問:“你那最后的湯,定有古怪,是個什么方子?”
張玉妍拿背影對著他,幽幽道:“海馬,鹿鞭,熟地黃。”
曾緯吁一口氣,感慨:“怪道那般催情。”
張玉妍聞言,撲哧笑了,倏地轉還身來,睨著曾緯:“騙你的,不過是鯉魚和羊骨加了天麻,熬的冬令滋補湯。我這一處別院最要隱秘,沒有仆婦來收拾,你自可去灶間檢視。”
曾緯被她誆了逗趣,倒也不惱,繼續閉目養神。
說來說去,還是自己到她這里,如今每來一回,便能達至徹底放松的境界,可以隨心所欲,這才終究走到與她貪歡一場的地步。
張玉妍語音柔膩道:“這光陰,真是白駒過隙,我在府里給四郎喂羊髓粥的日子,好像就在昨天。而真的昨天,倒是四郎喂飽我了。”
曾緯忽地睜開眼,劍眉微蹙:“我與你,莫說眷屬,便是露水夫妻也做不得的。”
張玉妍面未變色,語未變調,仍是不緊不慢道:“誰要與你真的做鴛鴦了?我倒要和你說一樁正事,今歲貢舉,蔡京算得你的座主,如今又領著你辦宣仁的案子,你可想過,做他的女婿?”
見曾緯若有所思,張玉妍嗔道:“我給你出的主意,何時餿過?倒是你母親,只一味慣著你,你性急,她便比你還急,也沒個章法。看看襄園那場鬧劇。想來你的歡兒還是心生了顧念之情,要不然,救火的禁軍進了院子,她若當場哭鬧起來,你們曾家的臉,你曾御史的前程,還有地方擱嗎?”
因了姚歡退簪的決絕之舉,曾緯郁郁不已,此前來同張玉妍傾訴過。
此刻張玉妍又提及,曾緯聽到“顧念之情”四個字,覺得頗有道理。
張玉妍撐著枕頭,饒有興致地盯著這張近在咫尺的俊朗面孔:“女人心,海底針,說不定,你迎了正妻進門,你的歡兒醋意上涌,又折身來投懷送抱了呢?另外,我還想起一樁事,當初水災后,她施粥,用的是太學的糧米。而她那做太學學正的姨父呢,恰是個蠢的,不曉得回報蔡京的知遇之恩,惹惱了蔡學士。你說,這其中,可有什么文章可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