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宗某疏忽,吾等走得慢些。客館,也就半里路就到了。”
宗澤放緩步伐,正拐過巷子,迎面匆匆而來一人,險些與他撞上。
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女,靛色衣褲、月白色褙子,雖然從式樣到料子都不算上乘,卻也干凈無補丁。
少女一手握著一團麻繩,一手抱著一只小狗,小狗十分乖順,拱在少女衣襟前。
少女看清宗澤身上的官袍,唬了一大跳,忙屈膝道:“驚擾了官人,請官人恕罪。”
宗澤擺擺手,表示無妨,正要讓她走,忽地多打量了她一眼,低低地“哎”一聲,盡力擠出幾絲和顏悅色的笑容,問那少女:“你,可是左近鄉里的?”
少女一愣,怯怯點頭,回稟道:“民女是大澤田家女。”
宗澤道:“給雄州的城郭戶家做事?”
短暫的瞬間,旁觀的邵清和姚歡,琢磨宗澤的話,均明白他何處此言。
少女面色黝黑,應是常年日曬所致。但她的穿著來看,又非自耕農乃至佃戶人家女兒的打扮,與雄州城中的小娘子差不多,只是身著褲子而非裙裝。
少女語音中的緊張局促之意,轉成了戚然:“家中去歲積欠的春秋兩稅,交不出來,只得將我賣給城郭戶做婢女。”
宗澤蹙眉:“你鄉里的青苗法,幾分息,州縣可有抑配之舉?”
少女本來低頭看著自己懷里的小狗,聽到宗澤此話一出,她突然抬起雙眼,望著眼前的大官人,口齒清晰道:“什之過四,計息推賞,無問貧富,無問愿與不愿,強行抑配。”
她說到最后四個字,怯意幾無所存,全然由憤恨所取代。
宗澤默然片刻,輕嘆一聲:“知道了,你走吧。”
少女瞄了眼一旁靜觀的邵清與姚歡,疾步離去。
一行人來到客館,宗澤叮囑掌柜幾句此乃張帥的貴客后,姚歡取出一包小龍蝦肉脯,奉給宗澤:“請宗監司嘗嘗。”
宗澤倒不推辭,淡淡道謝,接過,打開仔細瞧。
聽姚歡簡略補充了幾句此物淵源后,宗澤眼神一閃,豪不掩飾自己的敬意,道:“當年殿試后,宗某外放所任的第一個官職,便是大名府館陶縣縣尉。娘子大善,收留我河北的流民。”
又望向邵清,誠懇道:“已是酉末時辰,幾位舟車勞頓,吾等不去外頭尋正店了吧,本官便在館驛中請一頓晚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