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日子,就像藝徒坊那排緙絲機上的梭子,走得飛快。
未覺荷塘夏夜夢,階前梧桐已秋聲。再眼睛一眨,便入了臘月。
這日正是臘八節,開封城的各處寺院道觀,或者素愛積善的大戶人家,都在門口支起鍋灶,安排僧尼或者仆從,向全城的貧民乞丐,施舍臘八粥。
御街西頭,與太府寺衙門隔得不遠的惠民藥所前,也人頭涌動。
此間惠民藥所是新開的,里頭不僅售賣廉價的草藥,免費代煎湯劑,還隔三岔五就有太醫局的醫官,帶著一兩個年輕的醫生來坐堂義診。
沒多久,士庶們發現了更令人吃驚的事——只要病情真實且緊急,經由醫生診斷后,窮苦人也可以在這里開到某些上品的植物或動物藥材,比如牛黃、罌粟、石斛、羚羊角等。
消息靈通者自然很快打聽清楚,這是官家那位十三弟,簡王,領了官藥局的差遣后,為著紹述當年神宗帝在京城開展恩及平民的“熟藥所”仁政,而請奏官家陸續設立更多的惠民藥所。
周遭開鋪子的商戶,以及游蕩的腳夫、游民們,常看到一個不到三旬、五官英正的緋服官兒,來藥所巡視,神情溫善和氣,與尋常的衙門中人或者冷肅或者漠然的作派,不太一樣。據說他曾是邊關建了功的軍醫郎中,姓邵,如今乃簡王手下的提舉官。
今日,邵提舉很早就到了藥所,率領五六個青衫磊落的小后生,也在門口施粥。
到底是郎中們出馬,熬的臘八粥也頗顯功力。
有天麻羊骨粥,抗冬寒。
有山藥姜棗粥,補脾胃。
有白茯苓芝麻粥,寧心安神。
有白術菊芹粥,清火養肝。
施的粥,和施粥的人,都這樣妙,藥所又本來就面向著熙熙攘攘的御街,堪堪半個時辰后,當姚歡和杜甌茶,領著藝徒坊的師生來到惠民藥所時,此處的人氣已經旺得要濮到御街上去了。
姚歡打眼望去,圍觀群眾已不僅僅是討粥喝的貧困人群,還有不少戴冠帽、穿長袍、圍裘領的男子,一看就是殷實人家的士子、錢袋飽滿的富戶,或者今日休沐逛街的大宋公務員。
再離得遠些的,還姿態嫻雅端然地,站著好幾位錦衣婦人,包冠精致,金玉珠釵,身邊人馬,至少是“一個婆子+一個小丫鬟”的標配。
姚歡欣喜。
這些,用后世的話說,就是城市中產階級,甚至高凈值人群了。
好!今日要的就是這樣的客戶。
姚歡瞥一眼杜甌茶,恰見甌茶的目光也對過來,透著明敏而會心的悅然之意。
藥所門口的粥鍋前,邵清抬起頭來,透過熱氣白煙的薄薄屏障,看到自家娘子帶著那副天下最好看的生機勃勃笑容,率隊準時出現,他忙招呼兩個后生醫士,折身進屋,去搬藥所里的八仙桌。
姚歡亦回頭,語調愉快地催促自己的下屬和學生們:“走,將攤子擺起來。”
一陣熱烈卻不紛亂的張羅,須臾工夫,惠民藥所施粥點的近旁,就并排擺好了五六張八仙桌。
最外的左右兩張桌邊,扎下一對竹桿,挑起兩面紙鳶似的絹紗招牌,分別寫著“開封藝徒坊”和“義賣年禮”。
出處確定,產品清晰,目的了然。
周遭的開封民眾,花了一息工夫仰頭讀明白那幾個字,便呼啦啦圍到八仙桌攤頭前。
“官人,這是我們坊獨家繪制的拜帖和名刺。眼看就是正月了,官人們親往也好,遣手下代勞也罷,拜帖和名刺都用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