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甌茶平靜道:“娘子莫慮,娘子雖得罪過蔡家,學坊卻是一處大大助益于端王名聲的所在,徐侍郎是聰明人。”
姚歡道:“也對。其實,如今御前三位執政,章相公和曾相公,都在韓相公前頭,曾樞相還好,最怕的是章惇相公,因朱太妃的緣故,就怕章相公廷議時阻撓。所以回頭,你在幾個正店請人說書時,須讓他們,將簡王給我們送肉送糧的事,也編進去。”
杜甌茶會心道:“好,讓章相公知道,學坊辦得風生水起,簡王也有好名聲。”
姚歡點頭:“我要去一趟縣里,估一估今夏鰲蝦的收成,學坊諸般事宜,辛苦你了。”
……
數日后,近午時分,杜甌茶和英娘,從城北一家顏料坊中走出來。
張擇端已經開始給學生們教設色畫,所須的顏料中,白色用得最快。
此世的白色顏料,乃取硨磲這種海中貝類,烈火煅燒、研磨成細粉,稱作“蛤粉”。
跑了數條街巷,終于買到符合張教授苛刻要求的蛤粉,英娘的面色,卻反倒悶悶不樂起來。
走了幾步,杜甌茶點穿她的心思:“英娘,你不想回去?”
英娘擠出一絲掩飾的笑意:“沒有啊,我只是在琢磨,先生教的梨花,就是用這蛤粉上色。”
女孩并不想細述自己越來越領受到的敵意,杜娘子已經開導過自己,自己若還抱怨同一件事,不是顯得杜娘子的話都白說、寵都白給了么。
杜甌茶心中一軟。
但她強令自己拂去惻隱之情,保持住那副溫情仁慈的面具。
過了十字街口,杜甌茶往西走,英娘喚她:“杜娘子,走錯了。”
杜甌茶和言道:“我們的確不用這樣急著回去,今日,我還要替姚娘子請一位貴人用午膳,你隨我一道。”
英娘詫異:“哪位貴人?”
聽到“徐侍郎”三個字時,年輕女孩的艷若桃李的臉上,驚喜,羞澀,神往,各樣表情揉在一起,翻涌起伏。
杜甌茶口吻尋常:“侍郎常與端王論畫,他的丹青功夫,在京城文士中頗有好評。他很喜歡你的話,今日席間,你正好請他指點一二……”
英娘的腦袋,已經暈乎乎的了,杜甌茶后頭幾句話,她也未聽得多么分明。
她只是仿佛身在云端一般,腳步軟溜溜、心頭喜洋洋地,隨著杜甌茶拐過兩條巷子,進到一間鬧中取靜、看起來更像書坊的正店。
英娘這個年紀與出身的女孩,完全沒有權貴世界的歷練,令她獲得足夠的見識,并在此基礎上去疑惑,徐侍郎何等品階,只帶著一個小廝,來吃杜甌茶做東的飯局,是極不正常的。
事實上,當英娘怯怯地跟在杜娘子身后,進到雅間中,看到玉容儒雅的徐侍郎時,女孩的拘謹局促,反倒如黃鶯抖落羽翼上的雨珠一般,被她自己抖了個一干二凈。
不戴官帽、不穿紫袍的徐氏郎,皂色幞頭配一身花青色的曲水紋直裰,看起來又年輕了不少,似與瓊林宴上那些新科進士差不多歲數,卻遠比他們氣度沉著雍容。
“你叫英娘?那日華觜崗上,你的畫,很好。”
“英娘,你后來為蘇學士詩所配的畫,我給你提一處小小的修改,可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