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歡盯著鄧鐸:“鄧咨議,簡王當初中的箭,是我夫君找人射出去的嗎?他中箭后,心急火燎選到我夫君去救命的,不是你鄧咨議嗎?”
鄧鐸一噎。
姚歡嘆口氣,給出方案:“鄧咨議,我夫君是有些過往之事,但他的生父,是宋人,姓趙。他從未有過陷南朝于險境、荼害宋人性命的舉動,他,還救過你的主人。屋里的一家,你放過他們,我跟你們走。”
鄧鐸面無表情地看了姚歡片刻,淡淡道:“你是給端王辦差的,我簡王府,不想請,也不敢請。里頭的兩口子,我今夜一定得拿走。但,看在你們給簡王治過傷的份上,幾個娃娃你帶著,自去安置了。”
“鄧咨議……”姚歡還想爭取。
“姚氏!”鄧鐸的口吻現了戾意,“你莫以為這是在雄州榷場談買賣,還能討價還價的。”
“姚娘子,”葉柔走上來,將懷里的小娃娃交給姚歡,“勞煩你先照看他們幾日。”
娃娃一離了娘的手,登時又嗚嗚哇哇地嚎哭起來,亂搖著小手,要撲回親娘的懷里。
恁大的動靜,左鄰右舍早已打開各自宅門,探頭觀望,有膽大的漢子婆子們,干脆跑出來,掂量著靠近,想看熱鬧。
鄧鐸回身瞥了,求之不得,高聲宣諭:“官家的十三弟,簡王,捉拿遼人細作,諸位莫怕。”
這一聲,好比京城瓦子里戲班子的開場腔兒,登時令圍觀的人們,興奮起來,哪還舍得回去洗洗睡。
官兵騎士們押著兩個欽犯,縱馬馳遠后,姚歡懷里抱著小娃、身邊貼著兩個大娃,鄰居們仍是團團將他們圍了,七嘴八舌地打聽。
姚歡身心俱疲,退了幾步,俯身與楊小山道:“家里住不得了,你牽好妹妹,我抱著弟弟,我帶你們去我姨母家,可好?”
……
深夜,青江坊沈宅。
姨母沈馥之在灶間煮好一碗火腿蕈子貓耳朵,端來擺到桌上。
沈馥之一面輕巧而快速地舀起疙瘩湯、讓湯涼得快些,一面對外甥女道:“我剛瞧著,楊家那幾個娃兒,都睡著啦。此刻沒有朝廷的人尋到我這里來,多半,曾家那壞小子,被端王攔住了。你呢,吃完點心就去歇著。明日,讓你姨父先陪你,去同文館看看。”
姨父蔡熒文,默不作聲地陪坐在一邊。
沈馥之扭頭,柳葉眉一挑,直言問丈夫:“怎么了,怪他們小兩口,這大的事竟然瞞著我們?還是怕,此案連累我二人,丟官、丟買賣、被下到大牢里?”
蔡熒文“咳”一聲,無奈道:“馥之,你怎地還以為我貪慕權勢?太學學正,擺到四五品袍服比酒肆抹布還多的京城里,算是多大個官兒?丟了就丟了。至于下獄,莫說你我和歡姐兒不該被下獄,便是姑爺,他就算少年入宋時,確實要為他養父,竊取大宋武備打造的法式,但那是遼國為了對付女真人,況且此事,不了了之,姑爺還在宋夏前線治過那么多宋兵,在開封城和惠州城里,也沒少做善事。此案,放到官家跟前,官家不該定姑爺殺頭的大罪哪。”
沈馥之啐道:“呸,什么殺頭不殺頭的,晦氣話,呸呸呸。”
姚歡接過話茬道:“姨父,姨母,殺頭二字,沒什么好忌諱的。這個朝廷,不是官家一個人的,大宋歷代君王,將朕與士大夫共治天下掛在嘴邊,前朝多少案子,都要看朝臣的臉色。朝臣里,更非只有蘇頌蘇公那樣的君子。”
她低頭,吃兩勺貓耳朵,又輕聲道:“我吃完了就去睡,好賴得睡兩個時辰,不然沒有氣力奔走。姨父莫與我一道,我自己,可以。你們這幾天,也當心些,尤其姨父,太學由禮部管著,禮部的徐德恰,是個偽君子。姨父若被他借機下絆子,就去找蘇頌蘇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