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歡扶起邵清,往屋里走,一面幽聲對守卒道:“那就勞煩軍爺此刻便鎖了屋門院門吧,幾位也快去歇了。”
約莫小半個時辰后,院門口傳來重重的鼾聲。
姚歡回頭,看著邵清。他也沉入酣眠中。
孟皇后照著邵清轉述的方子,配的藥,果然起效了。
姚歡的心,劇烈地跳起來。
她趴到床邊,將耳朵貼在方磚地面上。
終于,她聽到了盼望中的動靜!
如李七娘所言,此世一些講究的屋舍,鋪地的方磚,出窯運到施工現場后,還有經過“磨面”與“斫邊”。
尤其是房屋中間的磚,側面被斫出的棱,內收幅度頗大,因為屋舍落成后,廳中承受人們踩踏的頻率最高,必須給方磚與方磚之間,面向地基的一面,留出足夠的空隙,保證沉降的余地。
于是,今夜,當同文館牡丹閣下的小夯灰土地基,被鑿開后,地下的人靠手中那根頂端如鷹嘴彎鉤的鐵條,沒有太費時,就從方磚的“斫邊”缺口出插了進去。
“叮,呲,噗簌簌……”
姚歡緊張地盯著第一塊震動的方磚。
很快,它的一個角,仿如銅鏡邊緣被磕到,碎了一小塊。
一只鐵鉤,果斷地探上來,咬住磚面,往下拉去。
終于,那些陳年的拌有糯米漿的粘合劑,分崩離析了,偌大一塊方磚,先是倏地傾斜,繼而“嗵”地墜落下去。
一陣輕微的煙塵落定后,王犁刀的臉,露了出來。
姚歡心中的石頭,也在這一瞬間,像那塊方磚一樣,落了地。
“犁刀!”她壓抑著欣喜,喚道。
王犁刀短促地應了一聲,對姚歡道:“姚娘子你退后些,這磚不太大,須撬下四塊,我才能上來。”
王犁刀話音未落,他身邊又露出一張年輕的男子面孔。
那是當年差點被張阿四抓去弄死、半路由姚歡和王犁刀救下的河北流民,錢阿豐。
如今已十七八歲的阿豐,不再挨餓的身體,變得頗為健壯。
他手上也拿著鐵鉤,與王犁刀一起,麻利地將三塊方磚,扒了下來。
二人噌地躍上屋中,上前查看邵清。
姚歡道:“為了讓守卒不起疑,他也喝了幾杯藥酒,一時怕是醒不得。”
王犁刀點點頭,與錢阿豐先將邵清腳上的鐵鏈投進地洞中,然后二人齊力,架起他的肩膀,小心地把他全身送了下去。
緊接著,他二人與姚歡,都跳入洞中。
黑暗里,又上來一個精壯漢子,乃是段正嚴留下來的大理四衛之首——衛無常。
衛無常力大如牛,扛起邵清,喚姚歡托著鐵鏈子。
在他前頭,則是錢阿豐的父親,錢三郎。
錢三郎抱著一個被時人稱作“夜明珠”的東西。那是一種在陽光下曬足幾個時辰后,就能在黑暗中自己發光、不必像松脂那樣消耗氧氣獲得照明的瑩石球。
姚歡回頭,看著王犁刀和錢三郎,她明白,看過這一眼,她和這些朋友,就永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