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老曲那臺30車床跟前的時候,劉進已經把車床主軸變速箱的頂蓋,給拆開了,站在邊上等著他。
機器修理,既是個技術活,也是個體力活。
機床出了故障,判斷故障原因,跟醫生看病,找出病人病因差不多,憑的是對設備的了解和多年的工作經驗,還要有比較好的推理聯想能力。
另外,機床零部件的拆裝,也是一門手藝,不是隨便個人就可以干的了的。
學會這些東西,沒有個三五年,根本不能獨立工作。
機床都是鐵家伙,死沉死沉的,沒有體力也干不了。
自妻子沒了以后,高崎酒喝的很兇,但對工作還是很認真。
所以,他的身體一直就很結實,喝酒喝到四十四歲,才徹底把他做機床修理工鍛煉出來的,強壯的身體給徹底造完了。
在年輕人里,高崎的修理技術是最好的,獨立工作的時間最早。
劉進比他晚兩年進廠,還不能獨立工作。
高崎過去,把主軸變速箱頂蓋打開一條縫隙,可以看到主軸上的離合器。左手拿一塊木板擋著身體,右手扳了一下車床的操縱桿。
隨著一聲電機轟鳴,主軸箱里油水四濺。
飛出來的機油,都打在他拿著的那塊木板上。
他停了機床電機,再扳操縱桿,讓主軸上的摩擦離合器吸合,伸平口螺絲起子,進離合器的摩擦片里撬動一下,就轉頭對劉進說;“摩擦片不行了,回去拿穩釘起子,準備拆主軸,換摩擦片。”
十九年以前的事情,他肯定不能記那么詳細。
當年的這一天,他修沒修這臺設備,也不可能記住。
可是,多年的維修經驗,讓他比這時候真正的高崎,水平就不知高出了多少倍,判斷起設備故障來,要快捷迅速很多。
一根車床主軸,少說也得百十斤重,上面配合主軸工作的齒輪、螺栓、撥塊等等的零件,也有幾十個。換一次摩擦片,這些東西就得全部拆下來,然后再裝上去,至少也得一下午的時間。
高崎愿意有活干,這樣可以占住他的時間,讓他能夠不去找妻子。
妻子肯嫁給他,是因為他忠厚,是個老實人。不像分廠里的其他年輕男工那樣,動不動就跑了去,有話沒話地套近乎,討好妻子。
妻子最討厭這種人了。
這是妻子和他好了以后,告訴他的。
現在,他和妻子,還只是算認識,在一個分廠工作,并不熟悉。
如果被妻子認為他和那些年輕男工一樣,影響了以后妻子嫁給他的故事,那就追悔莫及了!
那臺車床,一直快到下班時間,才徹底修好,運轉正常了。
高崎在組里,洗著滿是油污的手的時候,下班的電鈴聲就響了。
“吳師傅,我想休息兩天。”
他洗著手,對換了衣服要下班的組長吳友晨說。
吳友晨就轉過身來,看著他問:“有什么事兒嗎?”
“我同學結婚,讓我給幫兩天忙。”他說。
“去吧,完事早點回來上班。”
廠里紀律松懈,好多人連班都不上。
這種事,吳友晨不會攔阻。
“嗯。”高崎就答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