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些重工聯合的保安下車了。”有個干員拉下車窗,探出頭大喊:“回來!”
那些人沒有聽到,只是跌跌撞撞朝大開的門跑去,就像是追求心愛之物一樣。
毛櫸急忙呵斥,“把窗戶關上,這霧氣可能有致幻效果。”
黑島科技的干員們穿著全封閉的作戰服,包括過濾面具,他們心里都明白,就算霧氣有可能致幻,可眼前的景象就不一定是假的了。
他們就這樣等待著,十二個干員坐在武裝車里,握著槍械,心里卻殊無一點安全感。
他們觀察著眼前的廠房,副駕駛位置主管的義體忽然發出聲音:“毛櫸……滋滋(電流聲)……進入廠房……命令!不得違抗!”接下來就是綿密的電流聲,主管的義體像是一個信號不好的收音機,不斷發出雜音。
“毛櫸,怎么辦?”
“……我們下車。帶上主管的義體。全體戰斗姿態,有序進入目標區域。”
“是!”干員們都是令行禁止,哪怕之前一直打退堂鼓的幾位這時候也對上級命令言聽計從。
他們端著熱能武器,三人一組,慢慢朝敞開的大門走去。
有個干員抬頭看著天,“這光,到底是哪來的?”
“可能是敵人在上空布置了一面反光鏡吧。”
“那些樹根,是真實的嗎?”
毛櫸厲聲道:“不準觸碰任何物品。”
主管的聲音斷斷續續又傳出來,“記錄……滋滋……采集樣本……”
他們在門前駐留了一會兒,有個干員拿出軍刀去采集窗戶里生長出來的黑色根須,“切不動,像石頭。”
“用高周波刀。”
一番艱難之后,干員終于從根尖取下了一小節須須。
這些樹根如同涂著油墨的石雕,沒有生機,哪怕隔著作戰服,依舊能感覺到那種冰冷的氣息,指尖被凍得發麻,可又只是錯覺。
現在,他們要進入廠房了。
穿過大門,一樓高闊的流水線生產車間里一片漆黑。在外面看到的燈光一進來就消失不見。
在極度的安靜里,有細微的嗡嗡聲,還有滴答的水流聲。
不是水流,是血珠,從天花板滴落,干員們打開手電往上一照,天花板的鋼結構上吊滿尸體,沒有頭顱,樹根從兩腋穿過,尸體姿態筆直,腹腔和胸腔被整個打開,連著衣物一起被切割,一掛掛腸子垂落在腿間,像是他們的尾巴,粘連著肋骨的皮肉如圍裙一樣拖在腿上。
他們像是一條條被撕開包裝的香腸。
沒有臭味,沒有血腥味,沒有內臟味,沒有分泌液的腥味。
這些尸體像是加工后的藝術品,血珠滴滴答答像是小瀑布,落在地上就變成霧氣化開去了。
他們聽到的那嗡嗡聲,也不是機器運行的動靜,而是有人在輕輕絮語:“生苦五者,一謂受胎,二謂種子,三謂增長,四謂出胎,五謂種類……老有二苦,一謂增長,二謂滅壞……病有二苦,一謂身病,二謂心病……死有二苦,一謂病死,二謂外緣……愛離別苦,怨憎會苦,求不得苦,五陰熾盛苦,苦苦苦,人生何其之苦,爾等何苦來哉!”
順著絮語聲前進,穿過尸體勝林,在廠房中央的一具小小京觀旁,盤坐著一名頭戴通感儀的僧人。那京觀是人頭所鑄,每一顆頭顱的面頰上都是凄苦之色。
這些頭顱里不乏眼熟的,包括方才跑進廠房的保安人員。
沙彌聽到腳步聲,停止低語,慢慢轉過頭來,閉合的眼皮下滲出黑霧,仿佛厲鬼。他微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