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身化虛空鬼魅,即可成附體之技。”偶戲師很認真,“自我得界外人之印記后,一切神秘手段,皆是自行摸索習得,此間種種不可思議,尤以附體之技為最。自我通悟此法,便可于虛空境界任意往來。”
邊寧精神一振,“那可…真了…不起!能…說說…究竟…嗎?”
“這恐怕難以用言辭敘說,只是一種玄而又玄的覺悟罷了,某一日,我正制作一具戲偶,是個蛇蝎美人,那風骨綽約,煙行媚視,實在百世難出的絕色佳人。可惜,卻是個愛食人珠子的。我便將她也塞入一具大肚的人偶里,叫她重坐一回紫河車。便是那突然之間,我與偶像神意相合,忽得便化作一道虛影投入那人偶腹中,歷經七日,再次誕生。”
邊寧疑問,“人珠子…是什么?”
“我從小學偶戲的地方有一道好味小事,攤販管殼里未成形的雞崽叫毛珠子,也叫活珠子,至于人珠子便是未成形的嬰孩。”
邊寧點點頭,“殺得…好極了!”
“大戲這便要開場,你準備好未?”
“我…還有…一個疑問。”
“請問呢,我知無不言。”
“如何,在夢里醒來?”邊寧現在語言功能很成問題,不過偶戲師和他心意相通,話一出口便知道邊寧想問的其實是如何能從第三層夢境里醒來的法子。
“那也不難。”偶戲師又笑,“只是,等你醒來也忘了這個法子了,不如不說。”
“也…對。我們…開始吧,等不及了。”
偶戲師舒了一口氣,“走吧,我們走。”
邊寧被拘束在戲偶里,一并降臨到偶戲師所在的世界,在一片雪中金碧輝煌,朱甍碧瓦的宮城,偶戲師高高躍起,帶著數千華裝艷服的人偶,屹立于高高的飛檐屋脊上。他清聲朗叫:“枯春圓戲班百一十四人血債,今日便向爾朝皇帝討還!”
眾人偶里走出一位老生,迎風立在雪中,紅臉華服,佩著白三髯口,“諸位父老,諸位鄉親,今日乃是正月初一,良辰吉時,恰逢新年伊始,萬象更新。我枯春園今日登臨貴寶地,不勝感激之情。特以偶戲之奇技,博諸君一笑耳。”
其聲慷慨,聲傳百里。
又有一位小旦上前,“吾等來此人間一遭,嘗遍千般苦,受盡萬般難。刀刃加身,尸骨涂野,雖有百口百舌,難道心中之怨。”
其聲清越,繞梁三日。
此時,數萬金甲禁軍重重包攏過來,腳步聲,甲胄摩擦聲震動天地。風雪無言,宮樓抖簌,奴婢仆役四散奔逃。深宮如一個渦旋,好戲的幕布緩緩拉開。
一具具戲偶唱道:
“時年大旱,百姓易子相食,官吏執杖過市,驅逐流民,慘不堪言,朝廷何在?天理何在?”
“年年自閹者無數,大好男兒舍身只為求得一餐飽飯。北疆匪類年年叩邊,死傷者無數,高官貴族坐于宮樓之中,何曾顧惜生民?”
“吾曾見,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吾曾見,官官相護,商匪勾結!”
“吾曾見,強征徭役,毀人家室!”
“吾曾見,貧者鬻兒賣女,富者坐擁千頃良田!”
眾偶齊聲:“此皆是天子無道,致使蒼生涂炭,今日,吾等便掀翻了你這皇帝老兒的龍椅,區區草民,也敢叫日月換了那新天!”
聲傳萬里,四野驚悸,一時間風雪瓢潑大作,東方群山之后,朝陽吐出白茫茫的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