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呢?把我滅口了?”
“不,在數十種革命方案里,并沒有哪一種是需要你的犧牲。你也并沒有那么重要,革命不是個人的生死榮辱,而是一種必然的世界潮流,只要人類社會繼續存在,必然會走向共和。”
“真的沒法回頭了嗎?”
“從來沒有回頭路給我們,如果你愿意就此拋棄過去的一切,加入我們的隊伍,你會獲得新的身份,全新的生活也在等待著你。”
“這句話,你不覺得有些卑鄙嗎?億萬家財,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給。”
“不需要。”
“那我問你,假如你沒有超能力,你還會選擇這條道路嗎?”
“當我真正走上這條道路之后,超能力對我來說就不再是財富,而是工具,工具丟了,可以再想辦法,而道路會一直指引我前進。”
“你居然不生氣?”
“為什么生氣?我覺得一切都好。你也該有這種想法。”
他們兩個交流如同聊家常,各自搬了一把椅子,中間擺一張玻璃茶幾,沒有瓜果,茶幾上干干凈凈的,一點也不像是待客的禮節,邊寧坐得板正,榮絨卻像是很困乏地倚在扶手上。
她上下打量邊寧,突然很感慨地嘆了口氣。
“假如,我是一個出生平凡的人該多好。”
“假如你不這么庸俗,那我們的談話會更有營養一些。”
“不,你別打岔呀,你聽我說,自從你把鼓山變成這樣子,我被困在這里出不去,外面到是不斷在發信息進來,單方面我還能和我父親連上線,因為他一天發七百遍命令,公司這邊沒人敢反對的,我呢,就突然之間成了這個公司聯盟的掌舵人,其實我什么都不懂啦,但就是因為我的身份比較特殊,然后,也是一夜之間,一大堆事情都擺在我面前,我連著兩周,每天只能睡四個小時,真的好累……”
邊寧聽她在那里抱怨,保持著自己極大的耐心。
摒棄偏見地說,在待人處世方面,榮絨是個叫人討厭不起來的姑娘,不過邊寧還是沒有忘記她曾對成然做的事情,或許是他看不懂這些人的情趣。總之,隨著更頻繁的接觸,榮絨身上叫人捉摸不透的特質在漸漸消失,處在兩個世界間的隔閡也淡化了很多,好叫他真正去分析她的行為動機。
榮絨是一個普世意義上的社會精英,這是她的社會身份,有良好的教育,長年累月的奢侈生活,看待事物的角度與平凡人有極大的出入。不過從性格上來說,她居然還算得上陽光健康,生理性別為女,但性取向比較廣泛,喜歡的小動物是人類,常常以飼養和控制人類為樂,但并沒有變態的嗜好。叫她殺人是做不到的,有時候還會因為太喜歡小動物而受傷,哪怕這樣也不會責怪人類。
她會追逐偶戲師,或許是出于一種孤獨,對同類的渴求。
現在她正在向同類分享自己的信息,這是一種示好,就像兩條狗會主動嗅對方的氣味一樣。某種程度上,這是在進行身份認同。
這些是邊寧自己分析出來的,他說不準,不過也有幾分把握,機械心臟用多了,他現在也非常擅長剖析一個人的心理。
因為邊寧長時間的沉默,榮絨主動透露更多自己的生活瑣碎,她說著說著,突然就緘默下來,就像有人按了靜音鍵。
但沒人按靜音鍵。
她只是自己不再說了。
邊寧略略點頭表示自己又在聽。
榮絨眼睛里再次迸出歡快的火光,正要繼續滔滔不絕。
戴面具的偶戲師這樣說,“你應該知道,就算你表現得再友好,我們也不可能成為朋友。”
榮絨眼里的火焰跳動著,稍稍黯淡下來。
“如果沒有了超能力,我還是那個革命者,你如果沒有了自己父親賜予的財富與地位,你又是誰呢?說到底,你不用在我這里尋求安慰,也不必將我當作是你的同類。因為我們本就不是一路人。”
榮絨眼里的火焰徹底熄滅了,她棕黃的眼睛泛著水光,如一對浸入水底的太陽,心底已經是潮濕的炭灰,再沒有半點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