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連需要去一趟互助會行政處了,每個學生的學籍都是登記在檔案里的,如果在行政處查不到——其實他已經有心理準備——邊信的檔案,那就說明這不是一個惡劣玩笑。
他聽說過一些奇怪的驚喜,就是故意制造一起失蹤案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有主人公蒙在鼓里,但學籍檔案是沒法作假的,那是桃源系統管理的項目,除了人民派領袖之外的任何人無權更改。
這不是簡單的鬧劇,木連更愿意相信邊信的消失是一個突發的意外。否則他不會做那個奇怪的夢。巧合的事情太多,多到可以基本排除人為的可能性。
以防萬一,他還是先跑了一趟精神科。他是個正常人,以前是,現在依舊是。邊信的學籍在行政處查不到。
以防萬一,他又去了一趟年級主任的辦公室,邊信的學籍依舊查不到。
他跑了六次以防萬一,終于承認,邊信這個人失蹤了。
當然是失蹤了,因為他不是木連幻想出來的一個人,他是真實的,但他存在于世界上的一切痕跡都消失了,他過去的宿舍,一直都是另一個叫荃達的人的房間,他常光顧的商店里的涂鴉板上沒了他留下的簽名,他申領的實踐農田上長滿荒草,他和幾個女孩子留下山盟海誓的許愿樹沒了他掛的牌子。邊信這個人似乎就這樣被什么東西抹掉了,被那只蒼白的手臂抓進一片空無里。
他消失了,但消失的不止他一個。僅僅三天,木連發現的失蹤者就已經多達五人,都是他曾經熟悉的,或者見過面的。甚至他提前聯系好的大學導師居然也消失了。如今學城安排給他的導師是另一個人。
木連隱約把握到了事件的根結。
失蹤者里有三個帶有先天殘疾,身體上的病癥或者是精神問題,要么就是具有相當不錯的才能,譬如木連的前導師,年紀輕輕就已經是高等學者。他們的失蹤不像是惡意的隨機的謀殺,倒像是“被選中”。數據量不足的前提下他不能武斷地下定論。
只是他想不明白邊信到底算怎么回事。他只是一個傻傻的,女人緣很好的年輕人而已。如果說人格魅力也算某種特質,那倒可以解釋得通。
木連追尋著更多記憶里失蹤的人。終于在歡慶會結束一周后,他聯系到了某位失蹤者的父母,他們表示自己確實生育過一個孩子,就和其他新生兒一樣,進入學城后就不再見面,要說感情是肯定沒有的,他們也不在乎這個孩子的去向,失蹤便失蹤了。木連振奮了精神,想辦法和更多失蹤者的生身父母交流,他們都表示自己生育過一個或幾個孩子。
這些人都是進入學城后失聯的,有些較晚失蹤的,比如木連的前導師,他的消失似乎有許多人知情,但木連的詢問被這些知情人統一拒絕。他們不能說出理由。
正因為失蹤時間與木連的記憶時間對不上。因此他懷疑自己可能來到了某個平行宇宙。在這個世界里,邊信和他只做過幾年的同學,然后就消失不見。學城對此是要負責的,而最直接承擔責任的是桃源系統。
篤篤——
有人在敲門。
木連的思緒被打斷。
室內出奇的安靜叫他不知所措。
篤篤篤——
敲門聲又響起來,急促了很多。有人等得不耐煩了。
木連沒有約定什么客人。如果是他的同學來拜訪,也一定會提前發個消息的。除了邊信那家伙,但他有房間的鑰匙。
砰砰砰!
拍門,有手臂在拍門,不止一條,許多條,無數條手臂在拍打房門。蒼白的,紋著黑臂圖章的手,從門縫里流出來,蠕蟲一樣爬行。
木連嚇得臉色慘白,他心里有猜想,這個猜想是很自然的。
監控屏里,門外站著幾個黑制服。
他們直勾勾同時盯著一個方向,隔著兩道墻壁就是木連的臥房,陰沉沉沒有生氣的目光針扎一樣透過實體的障壁叫木連皮膚緊繃,汗毛直立。
他的調查吸引到了某些人的注意。
木連顫抖著,慢慢站起來,他知道這些人能看到他。于是他緩慢、安靜而軟弱地走向房門。
敲門聲越來越響,像是一掛鞭炮,像是定時炸藥,像是饑不擇食的野狗,拍門的野獸們。催促著木連,快些,快些!不要讓他們久等!不要惹怒他們,不要違抗,這是老大哥在找你,為了你的非法行為,你犯了罪!
木連聽說過他們,知道有這樣一類人,但他不知道他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