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單立沒有解釋。等他們把吳江載接上,返回東洲時候,經過了北通鎮的廢墟,來自太空中鼓山的鎢彈把這座城鎮摧毀,北通湖的大水漫灌,大半個城區都泡在水里。當時正是白天,邊歆在飛機上看得清楚,坍圮的樓房在湖面上露出斷壁殘垣,像是泡發的尸體,露出腫脹的指爪。
張單立把燃油即將耗盡的飛機停在漠北曠野,帶吳江載與邊歆去尋了戰車。這一去耽擱了七天,去時坐的飛機和來時已經不是同一架,當然也是老前輩做的一手好買賣。來回花在趕路上的時間反倒不算多長,倒是勸說吳江載同行,再有轉錄他的研究資料,頗為費事。總算張單立的面子放在哪里都很好用,吳江載原本是怎么也不肯拋下手頭正有進展的研究,被老鐵皮人用大義的名分爭取了過來。
邊歆遠遠望著北通鎮的方向,風吹來仿佛有水汽和淡淡的硝煙味,那里是數萬人死難之處。
張單立把她叫到一旁有事吩咐,第一句就是:“接下來的路你需自己走,帶上吳江載同志,開我的車,全速前進就是了。用不到半個月就能返回遠平,這鑰匙你收好。到時候里面人倘若叛變了,不給你開閘門,就自己借機潛進去,務必找到木連同志,把我對黑傘子的研究都交給他。”
“您去哪兒?”
“鼓山落入激進派手里,不管他們是抱著什么心思,我必須要走一趟,瞧一瞧分明。他們究竟是如何騙過邊寧遺骸的!”
“邊寧遺骸,領袖的尸體嗎?”
張單立氣度端莊肅重,雖然心里憂煩,但釋疑解答從來是耐心耐向,“我以前沒和你說起過這個,一方面是因為你沒有知曉的必要,二來我也有私心,畢竟邊寧是我多年至交,我本應該時刻守候他的尸骸,以免外人褻瀆,或是落入敵手。但鼓山事變后,我就遭受那里電子幽靈的敵意,不要說是靠近邊寧遺骸,就是接近鼓山都會遇襲。想他灑脫一世,沒有什么看不透,留一具死人骨頭在茫茫太空,也算得上死得浪漫,于是這么多年,我就再沒有去過鼓山。如今這一趟是不得不去。”
“那會不會很危險啊?”
“如果只是鼓山的武器系統,我是不會怕的。我只擔心邊寧的遺骨,這人死了都不讓人安心,現在根本是一塊虛空信標,對我們這些使用虛空技藝的人來說,根本就是一個核反應堆。誰要是能發掘出這具尸體的力量,誰就能重現邊寧的聲威。”
邊歆聞言做出向往的樣子,張單立看她的樣子,只默默嘆了口氣,最后又囑咐她,“這一路上,或許有危險,憑借我教你的本事,天下之大,哪里都可去得,萬一碰上打不過的,就逃吧,只是切切要保護好吳江載同志,你我死生事小,吳江載同志卻萬萬不能有失。”
邊歆突然問了一句,“為什么您說話要這么怪腔怪調的?”
她一句俏皮話多少打消了張單立心里悲愴之情,鐵皮人悶悶地笑了兩聲,“你一直認我作江湖前輩,現在也叫你看看,當初自由派的俠士們,是何等意氣!”
他忽地長嘯一聲,揚聲器里發出高頻音波穿云裂石,寥寥漠北,天地間震蕩不休,此人高歌漫步而去,在邊歆和不遠處吳江載目瞪口呆的注視下,驟然流水般變形為一架漆黑戰機。引擎噴出幽藍離子焰火,疏忽一個抬頭就飛入天際,遙望如一粒黑豆,撞破音障,留下膨大的喇叭云霧,和震撼北通湖的爆鳴,就此消失不見,在清晨的天空,直入無垠的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