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府外,早已被人圍得水泄不通。
書生們站在最外頭,不少人甚至連府門都沒有擠進去。
在庭院中徘徊張望的,大多是地方上的京官,有些人沒有去參加今早至玄門外的朝跪,便在這時趕來探望。
正南的主廳中,大都是薛安山的親信。
薛安山坐在主位上,發須已亂,在經歷了拔劍——自揮——刀劍被奪等一系列的動作以后,他衰老的身體早就已經疲憊得無力再折騰了,這會兒正被幾個得意門生照顧著。
“陛下給我留了體面,”薛安山心灰意冷地望著眼前的地面,“你們……不讓我體面。”
一旁的國子監祭酒陳明嘆了口氣,“什么體面不體面,那不過是魏行貞的一面之詞,老師何必放在心上?”
“夏至無影……”薛安山紅著眼眶,“還真讓他給說對了。”
“太尉啊,您得振作起來啊!”御史中丞徐大酉在一旁瞪圓了眼,“您想啊,這日影好端端的怎么會突然消失呢?我看這里面有大問題!”
近旁幾人同時附和,“是啊,魏行貞暗地里到底用的什么手段,著實可疑。”
遠處的府門忽然喧囂起來,人群爆發出混亂不堪的叫喊。
廳堂里的幾人都不約而同地往外看,“外頭怎么了?”
一個下人穿過庭院,飛快地跑了進來,“老爺!是魏行貞的馬車來了!”
府門之外,魏家的馬車在人群的簇擁下慢慢駛近了薛府的大門,義憤填膺的書生們紛紛將手邊撿來的石塊、枯枝往魏行貞的馬車丟去。
年輕的車夫一手護著頭,一邊大喊讓一讓,總算把車趕到了地方。
馬車一停,魏行貞便揭開車簾跳下了地。
前面的書生正要上前痛斥,卻迎面被魏行貞一個平靜的眼神懾住了。
“……讓開。”
魏行貞短促而嚴厲地吐出兩個字,周圍的人群都短暫地僵了一下,而后立刻在他身邊退出一片空白地帶。
大家以為魏行貞要進府了,卻不想他回過頭,對著馬車伸出了手。
人們好奇地將目光投向馬車,馬車里先是探出半只潔白的手臂與羅袖,而后一個表情淡泊的美人也探出身來。
馮嫣抬眸望著四面涌動的人潮——這實在是……前所未有的新鮮體驗。
若是在從前,在這樣一個群情激憤的地方,她可能一刻都呆不下去,然而此時遠處的叫喊聲憤慨激烈,近處的人怒容滿面,可她卻覺得周身輕盈,完全不受影響。
真好啊……馮嫣心中升起難以言喻的感動。
原來這就是普通人置身人群的感覺嗎。
難怪姑婆給魏行貞的評價是“一身正氣”。
這就是一身正氣啊……
她握住魏行貞的手,從容不迫地下了車。
書生們誰也不認得馮嫣,但見其容其態,便知此人大抵出身不凡。
薛府門前的小廝這時才勉強擠到魏行貞的面前請問來意,魏行貞認出了他,輕聲道,“我聞太尉大人多有不適,便攜夫人一并前來探望。煩請跑一趟,告訴薛太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