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回了宮,朕就去見了朕的父皇,告訴他,我要這個男人做我的丈夫……這一晃,好像都是上輩子的事了,可惜啊,朕與駙馬唯一的孩子沒有留住。”
她略略仰頭,“那時候朕還不知道,那是少年光景里最后的一點溫情。顯誠二十一年駙馬走了,二十三年父皇也走了……此后風雨如晦,朕也只能一個人走下去。”
孫幼微從未像今日這樣談及她的過去,像是一個長輩將半生往事娓娓道來。
然而御座之下,馮嫣的神經前所未有地繃緊了。
因為孫幼微每說一句,身上的殺氣就重一分。
馮嫣不知道此刻的孫幼微究竟是又想起了誰,但這些尖銳的殺意已經足以令她感到芒刺在背。
世上沒有妖物能傷得了她,可是自人心所流出的惡,卻能夠輕而易舉地讓她感到煎熬。
孫幼微臉上的笑意慢慢退去,如同黃昏時最后的一點夕照。
“朕是個,念舊的人啊……”
……
馮嫣走后,魏行貞獨自來到了魏府的后院,紀然緊隨其后。
兩人都沒有打燈籠,僅僅憑著今夜的月色走在青石板小路上。
在離結界不遠的地方,魏行貞停了下來。
紀然警惕地看了看遠處的結界,又望了魏行貞一眼,“魏大人深夜跑到這里來干什么?”
魏行貞沒有回答。
他靜靜凝視著月色下不時泛起青藍色光澤的結界,結界之下是一片禿露的沙土——這里曾經移栽了一片綠植,如今已經被桃花衛連根拔起,并再三檢視過。
按說,那只樹妖的妖元已毀,應該不會再有任何隱患。
然而每當他經過這里時,總能在無意間覺察到一縷似有若無的妖氣。
這是一種近乎直覺的判斷,因為一旦他聚精會神地審視四周,一切又平平靜靜,沒有半點可疑之處。
出于這種莫名的不安,他在這一片土地上立起結界,并叮囑馮嫣不要靠近。
但想起今晚馮嫣的話,魏行貞又一次陷入了疑惑。
許久的沉默之后,魏行貞突然開口,“紀大人之前……在平妖署辦過差吧。”
“嗯哼,”紀然顰眉,“你問這個干什么?”
“不知道平妖署有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魏行貞略略側身,“妖物妖元已毀,卻仍能憑其他辦法,暫時存活在世上?”
紀然怔了怔,“……絕無可能,妖物死后,妖元或許會化成其他形態。但妖元一旦被毀,便如同魂飛魄撒,什么都留不下了。”
魏行貞嘆一口氣,“算了……當我沒問。”
紀然莫名覺得自己好像被小看了,他有些微惱,幾步追了上去,“你又要去哪里?”
“回去睡覺。”魏行貞邊走邊說,“紀大人今晚也最好早點睡。”
“我什么時候睡,用不著魏大人操心。”
“還是早點睡吧,明早天亮的時候挑上幾個可靠的手下到這兒來候命,最好是沒有開過神識的普通人。”
紀然敏銳地望向他,“你要干什么。”
“還能干什么,當然是去抓讓長公主和薛太尉無端昏睡的嫌犯。”魏行貞輕聲答道,“你晚上不是嚷嚷了半天要跟著來嗎?”
“明天?”紀然愣了一會兒,“不是說要三天嗎?”
“說是說三天,但其實一天就可以。”魏行貞看了他一眼,“有什么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