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著地上的碎瓷,心中隱隱覺得不詳。
從今天睜開眼睛起他就有些心神不寧,好像有什么事情就要發生,而他對此全然未察。
這種憂從中來不可斷絕的感受,這些日子幾乎就沒有停過——他知道有些災禍就要發生了,但卻不知如何阻止,而當一切風浪突然歸于平靜,他也不清楚這些暫時的安寧背后究竟又藏著什么陰謀。
他想不通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一樁接著一樁,而他毫無辦法,這敏銳的直覺再不能像從前那樣帶來強而有力的預警,只能帶來反復而持續的煎熬。
“天師大人在嗎!”屋外傳來馮易殊的聲音。
杜嘲風側目,“院門沒鎖,進來吧。”
馮易殊推門而入,身后還跟著兩個平妖署的下屬。
這個總是神采奕奕的青年今日看起來也有些憔悴,他的眼周暗沉下來,眼窩也因為晝夜不停的追蹤調查而比平時顯得要深一些——這看起來至少有兩個晚上沒怎么合眼了。
“五郎怎么過來了,”杜嘲風輕聲道,“我正準備動身去平妖署那邊找你細談。”
“不必了,我就是想著這件事所以才先到這里來,天師這會兒和我一塊兒去一趟大理寺吧,”馮易殊將一封短信拍在了桌上,“這是今早陛下通過鳳閣傳來的諭令,此事由平妖署主理,天箕宮桃花衛大理寺協同追查——這次不是白蹭您的幫助了,有了旨意,您許多事做起來也更方便,天師對妖邪了解甚多,這次也要仰賴您出手相助了。”
杜嘲風自嘲地笑了一聲,他展開了馮易殊帶來的諭令,匆匆掃過之后重新將短信遞還。
“走吧。”杜嘲風說道。
只是接下來,能走到哪一步呢。
……走一步算一步吧。
這一日,在抵達大理寺之后,各方這兩日的進展彼此交匯。
首先的進展來自現場,在對周邊近五十里的土地進行了兩次極為細致的檢索之后,平妖署那邊收集到了許多新鮮的線索。
他們先是在死者遇害處的附近斜坡上,發現了兩串可疑的腳印。在那天拂曉的時候洛陽一帶下過一場小雨,然而這些腳印卻非常清晰——可見是雨后才留下的。
這些腳印不大,大部分印子都很淺,看上去像是兩個女人留下的。
在腳印之中,有少數幾只踩得特別深,當事人似乎曾非常用力地跺腳——而從鞋印的方向看,當時這只腳的主人,正面朝著殺戮的現場。
第二,腳印的附近灑落著一些紅色的長發。這種發色在周人之中幾乎是沒有的,不過早年間長安有從西域來的舞姬,赤發的美人倒是也曾見過。為了保險起見,平妖署將一部分現場拾得的發絲送去了天箕宮,最后雙方得出了同一個結論——
頭發的主人是“人”,而非妖邪。
這兩條證據迅速為大家還原出了當時的現場——在兇手殺人的時候,曾有兩個女子站在不遠處的高坡上來回踱步。
她們是過客?是幸免于難的逃生者?
不,都不可能。
以雙方的距離和谷地、斜坡的地勢,兩個在坡地上徘徊等待的女人都不可能躲開殺人者的視線。
想一想,遠處尸橫遍野,且殺戮一直在持續,會有普通人望見這一幕,不僅不跑,還在視野開闊的地方來回踱步嗎?
當然不可能……
這兩個人,即便不是兇手的同伴,也一定是與兇手關系密切之人。
“那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我們吧。”紀然站起身,他兩只手撐在桌面上,“我們會去洛陽的各處城門、客棧、屋舍中查探,看看近日有哪些兩三人結伴同行的旅人進了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