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幼年時第一次見到馮老夫人,他甚至還記得,當時馮家的一個什么人對著他笑著嘆了聲“這瘦瘦小小的倒合適,看著一點不像快四歲的娃兒”。
他記得父母在家徒四壁的屋子里徹夜爭執,記得自己穿上新衣被送去尾閭山,在那里他第一次見到李氏和馮遠道,第一次看見將將學會走路的馮易殊和馮婉。
他周圍的世界從此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對他自己而言,除了身后多了個總是一口一個“六哥”的小尾巴,其他的改變似乎都無關緊要。
直到天撫十一年。這一年,馮老夫人帶著他來到岱宗山的一處隘口,告訴他早些時候此處野靈有異動,而離此不遠的地方,有人發現了他母親的手帕……盡管他一家人此刻下落不明,但一切兇多吉少。
他記得自己的眼淚,記得那陣昏天黑地的日子。
在那之后不久,他與瑕盈相遇了。
從瑕盈口中,他第一次聽到了所謂“野靈異動”的真相,只是彼時他還太過稚嫩,尚不懂得如何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那些暗中調查野靈異動的行為幾乎是立刻就被馮老夫人發現,老人嚴正地警告了他——不要做這些讓人生疑的事情。
是瑕盈將所有司天臺記錄下的材料送到他的手上,并告訴他,看完之后全部燒掉,一張紙也不要留在這世上。
呵……
所有的一切想起來,都像是昨天發生的,新鮮,刻骨。
他感到杜嘲風的金拂塵已經近在咫尺,但此刻,六郎已經懶得再抬手阻攔了。
這沒頭沒尾的一輩子……回憶起來,就像個笑話。
他閉上了眼睛,等候金拂塵來取他的性命。
有風拂過。
“看不出來,原來你也是會等死的那種人嗎?”
一個女聲從近旁傳來。
六郎睜開眼睛。
他看見虹像只蝙蝠似的,倒掛在自己的面前。
這情景讓六郎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虹也從樹上跳了下來。
“你怎么……在這?”六郎喃喃地望著眼前人,還沒有從方才的生死一線中回過神來,但很快,他又看見遠處砂與阿予正站在山崖邊,向著山的另一頭遠眺。
六郎也順著她們遠眺的方向看去,很快在山林間看見了另一個熟悉的身影——
夾谷衡。
一時間,六郎雙腿微軟,幾乎要坐在了地上。
得救了……
得救了!
遠處,攻守之勢瞬間逆轉,杜嘲風也認出了這個老朋友,心中懊悔不已——早知如此,他今天根本就不該動“活捉”馮易聞的念頭!
若是一開始就直接動手取他性命,何至于半路殺出一個夾谷衡!
夾谷衡滿眼都是驚喜,盡管此刻他隨時都能攔住杜嘲風的去路,但他還是手腳并用地跟在杜嘲風的身后,不緊不慢地追趕著,看著杜嘲風上躥下跳地躲閃。
“天師!!”夾谷衡笑得合不攏嘴,“你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