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說?”
馮嫣抬起頭,笑道,“如果當初你用它來殺我的話,也許,能贏。”
魏行貞顰眉,他望著馮嫣的眼睛,“……你之前看了那么久的石刻碑,就在琢磨這個?”
“對呀。”馮嫣俯臥,用左耳聽著魏行貞的心跳,她低聲道,“不然天道為什么要將參商的訊息留給你呢?你想,夾谷衡是為瑕盈辦事的,瑕盈又是天道的信使——那位天道何必自己給自己使絆。”
說到這里,馮嫣頓了頓。
是的,但如果魏行貞提著參商來殺她,事情好像就能說得通了——這不就是在用馮稚巖的劍,來斬殺馮稚巖自己的信使么?
這猜測背后的邏輯與六符山底發生的故事幾乎一脈相承,瑕盈背后的那位天道,似乎特別青睞這樣的布局風格。
然而在魏行貞這里,天道卻把兩頭都算空了,上一世魏行貞根本不屑于去依仗這些身外之物的力量,所以他沒有去取劍,且后來陰差陽錯間,他就算取了劍也不會去斬殺馮稚巖的信使。
這一世,盡管天道沒有動幽都山上的石刻,但也沒有將這把劍留給旁人。
這讓馮嫣覺得有些不解,但很快又釋然——說到底,這劍留給誰、不留給誰,即便是天道也不能完全做主。因為就像祝湘的婆婆曾說的那樣,參商是一把誓言之劍:執劍者若想與此劍締結誓約,那么“絕對的劣勢、不退的決意和堅定的必勝之心”,三個條件缺一不可。
她還記得,那位老人家還說過,誓言之劍若是出現了斷損,只要以誓言來修補就好。
但如果不清楚參商為什么中途停下認主,就不可能知曉它斷裂的原因。
馮嫣忽然望向魏行貞,“你說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參商折斷,是因為同時遇上了兩任劍主?”
四目相對,魏行貞看見馮嫣的眼睛微微發亮,他一時陷入深思,回想那日與夾谷衡的對決,他至今仍有許多疑惑,其中最深的一處就是關于戰局最后的空白。
他記不起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么,以至最后竟活了下來。
那一晚將夾谷衡趕走的,真的是自己么?
魏行貞再一次喚出了參商。
斷劍仍是斷劍,馮嫣的手輕輕撫過劍鞘。
或許對當下的天道而言,誰執有這把劍都無所謂,只要它不在馮稚巖——或者說姑射的手上就好。
劣勢、不退與必勝之心這三個條件,對普通人而言或許難以達成,但放在這位已經被鎮壓萬年之久的舊日天道身上,卻恰如其分。
天上又下起潮濕的雨。
說起來也奇怪,這里的雨一點也不叫人覺得討厭,躺在這樣的雨幕里只讓人覺得心中平靜,就像嬰孩蜷臥在母腹之中,
“行貞,我們再去別的地方看看吧。”馮嫣輕聲道,“去不了中土,我們就去另外十一個時域瞧瞧。”
“好啊。”魏行貞握起馮嫣的手,“我剛想這么說。”
兩人在夜色中趁著風雨而起,赤狐背著馮嫣在一片漆黑的山水天地間奔行,離開幽都山以后,馮嫣再一次俯瞰人定之域的大地。
此刻她離地面更遠了,地上的紅色花海看起來就像一片細而柔軟的絨毛,偶爾有巨大的弱水撲上河岸,那些在中土侵蝕萬物的漆黑河水,就像夏日荷面的水珠,被花枝托著,被風吹向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