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封啟那兒出怎樣意外,今年冬至他還是要回去的——這是小姑娘在京城過得第一個冬至,他不回去陪著怎么行。
江醫生看出老人的為難,低聲說:“沒關系老爺子,焦雅楠小姐我們也照顧好些年了。”
封啟:“可你們不回去吃頓餃子?”
和家人團圓什么的……分明是年紀大了的人時時念著的事兒。
江醫生聞言,卻沉默片刻,輕聲說:“老爺子……你知道的,我們這一行……挺招人嫌的。”
每天和精神病打交道,誰知道你是不是也有精神病,只是沒被查出來而已?
精神病患者殺人不犯法,哪天你發個瘋,傷著我了怎么辦?
人人都這么想著,命就一條,怎么能不惜呢?
再說你不是自詡熱愛嗎?人家嘲你兩句你就撐不下去了,那叫什么熱愛?
封啟怔住了。
江醫生抹了把臉,“實不相瞞啊,老爺子,焦雅楠小姐呆在這兒,我們挺多人都挺喜歡她的,還記得那一年么,m國的抗洪。”
封啟眼睛忽然就濕了。
怎么會不記得呢。
那一年,母親已經為國捐軀了的焦雅楠再度失去了父親。
徹底變成一個孤兒。
“我別的不說,就是佩服焦……焦先生的,”江醫生低低道:“當年焦夫人死后,總統先生憐惜他家還有個小女兒要人照顧……”
焦夫人是海軍女隊長,是少有的參軍的女人,一生為邊防海軍操碎了心,最后也是死在那兒。
是死而無憾么?
畢竟是死在最熱愛的地方。
可是……她死前,有沒有分出一根神經,去戳一下她的大腦,讓她想起來,當時她的女兒還連路都走不穩呢。
而焦先生本名焦玨,也是軍人。
抗洪是因為水壩爆了個缺口,因為年代混亂貪官橫行,發現的時候有些遲了,在什么準備也沒有的情況下爆發了水災,焦玨當即帶人前往。
總統本來不愿意他在去做危險事情了——那年的焦雅楠,同今年的晏溪年歲相當。
已經沒有了媽媽,再沒有爸爸——焦雅楠本身又不是該的,她家境也較優渥,本可以平安快樂地長大。
焦玨拒絕了,他雖然已經被剝奪了軍位,但多年聲望不是開玩笑的,幾年過后,也是一呼百應。
可焦玨死在那兒了。
他們用身體圍成墻,堵上了缺口,一波人倒下,又有一波人迎上。
焦玨不是貪生怕死之人,他是第一個倒下的人。
只是……
這個忠君愛國的男人,忘記了他也是一個父親。
本該是天之驕女的焦雅楠甩開了封啟,跌跌撞撞陰差陽錯地到了孤兒院。
江醫生說:“我是m國人啊,如果沒有焦先生,我早就死了,現在他女兒變成這樣子,我……”他驀地哽咽,大男人也紅了眼眶:“我說什么也要留下來,而且……而且焦雅楠小姐好像焦先生啊,都那么……”
那么寬厚良善——雖然焦雅楠精神有問題,但每年她記得的節日,都會親手做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飯菜,她意識可能是不清醒的,總是叫錯人,但總是盈著溫柔的笑意,她清醒時也這樣,有時會叫其他病人一起來,有的病人發瘋,會把滾燙的湯水潑到她身上,下一次,她也依然去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