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傳來一聲鳴叫,沉悶而冗長,就這樣拉拽開來,然后視線里的景象就開始模糊起來,斑斕的橘黃色光影化作一個個模糊的斑點,緩緩氤氳蔓延,最后演變成為一團煙霧,人物和景象都化作了大片大片的色彩。
“羅南!”
底氣十足的呼喊由遠及近地傳來,如此清晰又如此鮮活,剎那間拉扯著羅南的注意力,試圖在模糊的光暈之中尋找到熟悉的聲音——
因為江南方言的關系而分辨不清楚普通話里邊音和鼻音的區別,以至于呼喚的時候總是“羅蘭”與“羅南”傻傻分不清楚,年少時光還曾經因為父母為自己起了這樣一個中性名字而懊惱郁悶,但此時再次聽到,內心深處卻涌出一陣激動和雀躍。
那好像是母親的聲音。
但是……羅南失望了。
努力睜大眼睛,卻沒有能夠尋找到母親的身影,反而是舞臺周圍的景象在清晰與模糊的界線之間來來回回:
這是一間酒吧。
左手邊是一個吧臺,檸檬黃的燈光籠罩著忙碌的酒保,上半身前傾地接收著客人的要求,黃金色啤酒泡沫和琥珀色威士忌液體折射著昏暗的光芒,隱隱綽綽地勾勒出另外三分之二場地的模糊輪廓。
右手邊的客人們零零散散地坐在卡座里,旁邊有著兩張臺球桌、一臺點唱機和兩個飛鏢靶,稀稀落落的客人正在享受著自己的娛樂夜晚,或陰郁或歡笑的表情在光斑之中氤氳開來,看得并不準確。
疼。
視野里的畫面再次模糊開來,光線太過刺眼讓干澀的眼睛蒙上一層薄薄的水霧,本能地閉上雙眼,卻依舊能夠感受到滾燙的燈光落在眼皮之上的溫度,氤氳水汽還沒有來得及凝聚成為淚珠就已經蒸發。
怎么回事?
再次睜開眼睛,藍黑色的光影在下方涌動,深黃色的光暈在上方翻滾,然后光暈就緩緩往下沉甸滲透,一點點將光影渲染成為一個個孔雀藍的模糊輪廓,濃墨重彩的絢爛如同潑墨油畫般妙不可言,色彩仿佛被賦予了生命力一般,蓬勃張揚的生機在視野之中鋪陳開來。
他,能看見了。
全然陌生、聞所未聞卻真實清晰地景象,僅僅依靠想象力根本就無法描繪出來,栩栩如生的影像可以具體化到每一個細節——如此生動又如此清晰,這是過去一年時間里許久許久沒有感受到了清晰。
他,能聽見了。
角角落落的聲響由近到遠地鋪陳開來,正在干杯斗酒的劃拳聲、正在尋找侍應生的吆喝聲、正在爭執吵架的喧鬧聲,世界突然就變得清澈起來——那些水底的聲音全部消失,就這樣一股腦鉆出水面。
那些顏色,如此濃郁又如此鮮亮,宛若瀑布般撲面而來,強大的沖擊力讓羅南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那些聲音,如此清晰又如此生動,甚至能夠捕捉到吧臺客人抱怨的聲音,美妙得讓人舍不得閉上眼睛。
如果這是一場夢境,那么他可以不要蘇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