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夫微微顫抖的聲音就這樣在耳邊炸裂開來,羅南痛苦地轉移開了視線,涌到嘴邊的話語卻沒有辦法說出來,因為他知道,克里夫的話語真正刺痛了馬克西姆,又或者說是此前來自斯庫特的話語:
創作音樂,這本來應該是馬克西姆和奧利的強項,然后卻在斯庫特面前被貶得一文不值,尊嚴與驕傲被撕得粉碎,那是對他們存在的根本否定,現在克里夫又再次在馬克西姆和奧利的傷口之上撒鹽。
轉過頭,羅南看著馬克西姆因為僵硬而失去了活力色彩的面部表情,窗外的陽光徐徐投射在房間里,逆光陰影籠罩住了馬克西姆的大部分臉頰,卻依舊能夠在那些五官的輪廓中捕捉到一絲落寞的痛苦。
馬克西姆也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之中,曾經堅信不疑的事情,現在已經被完全打亂推翻,他慌張了。
羅南試圖張口說點什么,告訴馬克西姆不需要在意斯庫特的話語,斯庫特在專業層面的判斷根本就沒有參考價值;告訴馬克西姆他的創作能力應該值得肯定,這也是樂隊這些年堅持下來的最重要原因。
但是,羅南沒有能夠尋找到合適的詞匯來表達自己的情感和思緒,無論說什么,此時此刻都好像在憐憫同情馬克西姆——哪怕他根本就沒有這樣的意思,于是,話語就這樣卡在喉嚨里,無力地翻滾著。
克里夫站在床墊的斜對面,一眼就能夠看到馬克西姆的痛苦、奧利的逃避和羅南的掙扎,盡收眼底,他立刻就意識到自己話語的強大殺傷力,一字一句都在他們鮮血淋漓的傷口上繼續拉扯,眼神深處也跟著流露出一絲折磨的煎熬,但沖動狀態下的理智早就已經被徹底摧毀,橫沖直撞的情緒沒有剎車。
木已成舟。
現在還有挽回的必要嗎?
于是,話語還是從失控的閘門之間沖了出來,沒有經過大腦的過濾,破罐子破摔地把所有情緒全部宣泄出來。
“沒有!什么都沒有!”
“馬克西姆,你也無法給出答案,因為你知道,我們已經沒有什么值得繼續堅持下去了!堅持一件沒有意義的事情,那不是勇氣,而是愚蠢!我們應該放棄,整個宇宙的所有線索都正在朝著我們瘋狂眨眼。”
“放棄放棄放棄。”
“明白嗎?這就是我們唯一的選擇也是最好的選擇!”
“羅南就應該去參加‘美國之聲’,我們就應該在全部回到現實,找到一份腳踏實地的工作,停止做夢。我們已經不再是高中生,也不再是相信彼得潘的孩子了,醒醒!不要再懷抱著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了!”
“醒醒!”
克里夫也陷入了深深的絕望之中,雙手抓住滿頭亂糟糟的頭發,如同絕境之中爆發出最后呼喊的猛獸一般,然后就這樣被痛苦纏繞住腳踝拉拽進入黑暗,遁入一片無邊無際的虛無,眼神的焦點也潰散開來。
然后,克里夫再也無法在這里繼續待下去,他只感覺到窒息,根本就喘不過氣來,一鼓作氣地抬腳離開了房間。
這一次,馬克西姆沒有阻止克里夫,他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眼神里似乎再也找不到靈魂倒影的輪廓;羅南轉身看著克里夫離開的背影,呼喚聲卻卡在喉嚨里,沒有能夠發出來,轉眼就已經失去了克里夫的身影,然后肩膀就這樣重重地耷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