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或許,至死都記得那一夜。
西陲軍低洼營地里曲折蜿蜒的溝壑中,全是靜靜流淌的血。
鮮血隨著時間流逝而發暗發沉,在泥土上凝結成一塊兒又一塊兒堅硬的痂。
整個營地,血腥味沖天。
整整一百零五具尸體,摞成了一個小山。
而那一百零五個頭顱,依次掛在了西陲軍營地的城墻上。
和被剿滅的韃子的死不瞑目的頭顱,掛在一起。
元行是讀書人,趴在城墻邊上,止不住地干嘔。
曹醒甚是淡定,望著頸脖斷口處尚在滴血的頭顱,輕輕說了一句話,“...可惜北疆沒河,河水才是沖刷掉血跡與生命最好的幫手。”
那一百零五具尸體,以通-敵-賣-國、私吞軍餉、克扣軍糧等罪名坐實了這一場殺戮。
徐慨陷入了回憶,望著窗欞外發黑發暗的天色,久久不語。
是不是一切權利的更迭,都需要鮮血與尸體搭鑄?
曲家掌控西陲軍用了八年,甚至更長的時間,而朝廷將西陲軍收回來,只用了一晚上——在處置好北疆內亂的基礎上,在外部暫無威脅的情況下,將軍---隊中所有偏向“曲”,更信任“曲”的那一部分人盡數鏟除,剩下的便被朝廷派去的人掌握在了手中。
“我們北疆一行,圣人應當是滿意的吧。”
徐慨低頭喝了口蜂蜜水,“這次回來,你哥哥和尚元行應該能撈一份不小的獎賞,丹書鐵券應當是不會少了,至于拜相入閣,或許還要再等等。”
丹書鐵券?
含釧不在意這個,低了低頭,有種莫名其妙摸到權勢中心的詭異感。
含釧奇怪地抬頭看了眼徐慨——徐慨不是一個喜歡與人分享私密的人,特別是事涉朝堂機密,徐慨是很能藏得住話的...
所以,夢里,徐慨并不信任她?
雖然不應該為夢里的徐慨,生現實徐慨的氣,但是...
脾氣哪里能控制住的嘛!
含釧抿抿唇,有些不開心。
徐慨正埋頭喝水,沒看到含釧的眼神,鬼使神差般躲過了一劫。
含釧轉過身,給自己拿熱水也沖了一勺甜津津的蜂蜜,捧在手里慢慢喝,隔了一會兒,突然又想起一件事。
這件事,越想越不高興。
含釧到底沒忍住,把杯子往桌上一放,輕哼了一聲。
徐慨有些莫名其妙,抬了頭看小姑娘神色不太對,下意識開始想自己剛做了啥...
也沒做啥啊!
他不是剛說完在北疆的見聞嗎?
哦,還說了曹醒的大好前程。
照理說,含釧就算不高興,也不至于生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