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府大門緊閉,秦王府大門“咯吱”一聲大大打開了。
空氣中,有一瞬的安靜。
緊跟著,便是鋪天蓋地、愈發張狂的哭聲、叫罵聲和喧雜聲。
含釧跨過秦王府的門檻,不急不緩地走到眾人之前,甫一走近,便嗅見了一股濃烈的腐臭味,含釧一垂眼,是從那口櫸木棺材里傳來的味道。
再看那口棺材四周淌出或黃色或褐色的粘稠水液,里面甚至咕嚕嚕冒著泡兒。
就像小只小只透明的小河蝦,在滾油中翻覆的樣子。
死人都爛了。
活著的人,還因為各式各樣的目的,阻止著死者入土為安。
所以呀,鬼有什么可怕的。
人才可怕。
含釧再一抬眸,小雙兒與水芳一左一右搬來了一只太師椅、杌凳與茶盅,含釧從容落座,伸手取了茶盅來,拿起茶蓋子,一下一下緩慢地將茶沫子刮開,眼看著深褐色的茶湯變得清清亮亮。
眾人靜了靜。
突如其來的美嬌娘叫他們一下子愣了神。
不是說,今兒個固安縣主不在府上嗎?!
這人是誰?
盤了頭,十七八歲的模樣,雖美得像個天仙,卻通身素凈,衣裳就是普普通通的棉布裙子,發髻上也就只簪了一支金簪子,打扮也著實寒酸了些。
而且出來時,這小娘子就這么大喇喇地坐在了椅子上,不說戴帷帽,連屏風都不擺。
眾人面面相覷,莫不是王府里哪個差別得臉的女使?
可哪家女使,有這般懾人的氣勢?
為首之人姓顧,旁人喚他一聲顧二郎,在西山大營是油痞蠻橫的人物,見這頭氣勢弱下來了,他也來不及多想,一跨步就上了前,高聲叫囂道,“...我們這兒死了人,你們還有心思擺張太師椅坐這兒看戲?!叫固安縣主出來!她麾下的人手打死了人!她當縮頭烏龜!這就是草原來的秉性!這就是他們草原軍的教養!”
顧二郎往地上“啐”了一聲,再抬高聲音,“女人帶出來的兵,就他娘的有毛病!一身娘氣!敢出拳頭不敢認!真惹了事兒,只會當縮頭烏龜!”
刺耳的嗩吶聲再次響起。
甚至,還有人拿了四五個銅盆,堂而皇之地在曹家門口燒起紙錢來。
一陣風吹過來,紙錢燃盡后的灰吹進人嗓子眼里。
含釧抿了抿唇,茶盅往杌凳上“咔”的一放,垂眸轉頭吩咐水芳,“去取冰來,棺材都臭了。”
胡同口看熱鬧的紛紛捂住口鼻,眼神落在了棺材上,指指點點道,“...還以為多為死者傷心呢!這么熱的天兒,連冰都不放...這心意想來也沒實誠到哪兒去!”
不待為首之人說話,含釧清清泠泠地抬起頭,語聲平緩,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叫胡同里外看熱鬧的人都聽見,“凡事總有個解決的辦法,如今曹家管事的廣進伯去了通州公差,固安縣主就在你們西山大營,闔府留下的就一個七旬老人,你們不留在西山大營守株待兔,等著縣主,反而把棺材抬在這兒鬧,是希望鬧得個什么結果?叫老人出來給你們磕頭賠罪?還是幫你們抬棺燒紙呀?”
含釧話音剛落,跪著的老人抱著嬰孩陡然放聲哭了起來,“不是我們想鬧!是你們著實欺人太甚了!我們三郎好好一個人在西山大營服役,誰知道昨兒個來告訴我們,人沒了!是被縣主麾下的兵打死的!那幾個兵驕縱得很,直說背后是固安縣主撐腰,還放話誰敢動他們...西山大營的營頭不敢動,我們...我們實在是沒辦法了,這可是草菅人命啊!我們只想來求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