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蓁蓁瞇眼望著琉璃燈,似睡非睡:“我等虞舞伶。”
“還惦記那黃金千兩?”
“嗯。”
秦晞慢吞吞往她身邊一坐,難得語重心長:“錢可沒法算清一切。”
即便給她黃金萬兩又如何?是可以馬上令她雙頰泛出往常的血色么?用錢來結算這些絕無等價的東西,他實在對她那個大伯的教導方法看不慣。
“那你說怎么算?”
她偏著腦袋,又陷進當日在水清鎮遇到的同樣難題里,怎樣也想不明白,眼神迷蒙而不甘。
他怎會知道?本身想要“結清人情”便是件極荒唐之事。怎樣才叫結清?做生意的銀貨兩訖?那之后呢?相識的緣分就可以切斷,當做不認識?她已不是與世隔絕隱居深山,茫茫紅塵,千絲萬縷,她總會有無數喜歡的,無數厭惡的,既已涉足其中,便由不得她。
秦晞望向她:“真一定要等到黃金千兩才肯回去休息?”
她一面點頭一面打了個巨大的呵欠,水光漫溢溫潤而清淺的眼眸,帶著睡意與堅持到底的韌勁,莫名顯得如煙而如絲。
秦晞忽然便想起夢中的那只小狐貍,濃密柔軟的毛發,寶石似的眼睛。
想摸摸她的腦袋,卻又覺不該。他捏了捏手里的酒杯,下意識淺啜,酒液入口,又驟然想起這是令狐蓁蓁的杯子。
唇上有粘膩觸感,是她的胭脂。
秦晞淡定地把酒杯放回去,捉起她的袖子擦嘴,大荒人立即不滿地皺眉瞪過來,他視若無睹:“對了,你知道么?剛才館主給了天價賠禮……”
她不知道,聽不清,腦袋里嗡嗡響,有點兒暈。不曉得是失血過多還是醉了,他說話的聲音像在念咒,咒得她昏昏欲睡。
令狐蓁蓁盯著他雋秀濃黑的眉眼,矮桌的燭火正倒影其中,明滅跳躍間,像有只手在勾她。
暖洋洋的曬干花草般的香氣縈繞四周,她忽然動了,順著香氣源頭輕嗅。
秦晞的話才說到一半,便見她突然湊近,額間濃密的碎發幾乎要戳上鼻尖。
怎么老這樣?
他索性也不避讓了,倒要看看她究竟能干啥。
不懂禮節的大荒人卻并沒干啥,只在他下巴上輕輕嗅了嗅。
所以,她除了盯著看,上手摸,現在又開始聞。
是在聞什么?他好似變成貨架上供挑選的瓜,在被聞味道看新不新鮮。
來而不往非禮也,他覺著自己非得任性倔強一下,也低頭湊近她聞瓜似的細聞,只嗅見淡幽的酒氣,莫名好聞。
秦晞視線低垂,對上她媚而長的眼。
視線交錯,她眼尾嫣紅的胭脂近乎妖艷,目光卻極清澈——不是看花看石頭的眼神,這次是在看人。
樓下傳來擂鼓的聲響,絢麗華美的音色浪潮般鋪開在樓內,不知是哪位舞伶人上臺,聲勢異常浩大。
周璟早就避開雅室,扶在外間欄桿上欣賞中土見不到的景象。
令狐蓁蓁終于聽見這異乎尋常的聲勢,起身要走,忽覺手腕被秦晞握住,他從袖中慢慢掏出兩只厚實的信封,放在她手上。
“拿去。”他松開手,閑適地又斟一杯酒。
她拆開信封,里面放了厚厚一沓銀票,粗粗數下來簡直是天價。
這是?她疑惑。
“你的黃金千兩,收著吧。現在可以回客棧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