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蓁蓁剛吞下棗肉,又見周璟焦頭爛額地走過來,假作飲茶,聲線壓得極低:“這趙振,還把兩年前的賬算老子頭上!”
其時脈主師父給他試煉,說太華山有個極厲害的樹妖,要他把這樹妖頭上長的一朵靈芝帶回來,誰想趙振也要取這靈芝,本應你爭我奪,奈何那樹妖著實厲害,兩人只得聯手。最后是趙振自己紫合鏡沒照到全局,被樹妖揍暈過去,他卻認定他使詐,齟齬一憋就是兩年。
周璟狠狠吞下嘴里的糕點,朝埋頭狠吃的令狐蓁蓁丟眼色:“快吃!吃飽了咱們就走!”
“不看神跡了?”
秦晞懷疑他病急亂投醫,太上脈身份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除非他們馬上離開榣山,否則一出去就是說不完的寒暄應酬,煩也煩死。
“你看那狗日的嘴臉!”周璟暴跳如雷,“老子寧可回去看客棧房梁也不待這邊!”
正說著,趙振又款款行來,語氣里有種說不出的得意:“叢華兄,依你看,在下的紫合鏡是不是比當年要犀利些?”
周璟瞬間恢復正經,語氣平淡:“神跡降臨的地方,于飛兄也要用紫合鏡縱覽全局?”
“自然是要的。”趙振看他的眼神如看色中餓鬼,“這世間好色如命者甚多,我家小師妹生得美貌,豈能隨便就讓什么登徒浪子翻墻看了去。”
誰他娘的是沖著他小師妹!周璟裝作沒聽見,扭頭與其他修士說客套話。
趙振本想去套令狐蓁蓁的話,戳破她冒充太上脈的事,叫這兩個太上脈修士狠狠丟一次臉,如此方能傾瀉憋了兩年的怒火。然而見她年紀不大,埋頭只顧著吃,他自恃矜貴,不屑向一個貪吃姑娘發難,索性先放著。
因周璟先前催促,令狐蓁蓁一頓胡吃海塞,終于撐了個飽,扭頭找人時,卻見他倆還被一群修士拖著寒暄,一時半會兒不像能走的樣子,她便端了酒一口口慢慢飲。
這酒與大荒雜色酒滋味截然不同,入口苦且辣,兩壺灌下去,肚子里像有火在燒,滋味相當不壞。
她又拿了第三壺,沒飲兩口,忽覺有人朝自己這邊靠近,卻是個天真爛漫的紫衣少女。
她看上去約莫十四五歲,生得甚是白凈討喜,就是說的話不大討喜:“師姐也是太上脈修士?我聽說太上脈向來遺世而獨立,修士皆為人中龍鳳,你不像啊。”
寒暄到快煩死的周璟立即過來了,他就曉得紫虛峰要找麻煩,趙振幾個男修士不好意思為難令狐,就把師妹放出來咬人。什么“遺世而獨立”,不曉得這紫虛峰的師妹到底對太上脈有多少離奇誤解。
見秦晞也抱著胳膊看熱鬧,他低聲道:“這小丫頭不是伶牙俐齒的人,她要是吃癟,你去幫她。”
那邊廂令狐蓁蓁正在問:“什么叫遺世而獨立?”
紫衣少女想了想:“我也不知道,但應當不是你這樣。”
“小姜,給這位師姐陪個不是。”趙振領著幾個師弟過來,面上似笑非笑地,“你說話太無禮,有話直說未必是好事。太上脈何等尊貴地位,就算真帶一兩個閑雜人等,也是給我們面子。”
幾個紫虛峰修士偷偷低笑,那少女倒是一點兒都沒聽出自家師兄話里暗藏的玄機,反而當真上前賠禮,一面道:“我叫姜書,師姐,我方才說話太無禮,抱歉。”
這句倒還像點樣子,誰想緊跟著她又道:“可我還是覺得師姐看上去不像修士。今日是我生辰,又有神跡降臨,師兄們說過,此處只招待名門修士,紫虛峰不與雜人往來。”
她成日耳濡目染紫虛峰那股風氣,多半沒覺自己的話怎樣盛氣凌人。
燈下的令狐蓁蓁倒是很平靜:“你也不是很像修士,不過你不是也沒關系,我能與雜人往來。”
姜書露出欽佩的表情:“是我狹隘了,師姐一視同仁的胸懷叫人敬佩,不愧是太上脈。”
……這孩子怕不是個傻的。
幾個紫虛峰修士搖著頭趕緊把自家毫無心機的小師妹拖走,還指望她無邪人說無心話,臊一臊兩個太上脈修士,結果弄成這樣。
眼看今日這場子多半是討不回來,趙振只得干笑著作勢邀周璟三人上水榭欣賞伶人歌舞。
周璟早已憋笑到肚皮疼:“多謝盛情,此處清凈些,我們只為炎神之宴而來,不欲擾了諸位雅興。”
鬧哄哄沒完沒了的寒暄客套終于隨著紫虛峰修士們回到水榭上而結束,秦晞笑道:“不是挺伶牙俐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