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裝扮好的姑娘驟然長大兩歲一般,美得近乎妖艷。
她好像沒點過花鈿,濃睫揚起眨了兩下,琥珀雙眸明澈而清透,莫名又顯得無邪。
見她試圖用手去揉眉間,神工君攔住,又看了她一會兒,方道:“蓁蓁,你已不是普通人,我這里的師門容不下你,去做修士吧。”
令狐蓁蓁錯愕地撐圓了眼睛。
為什么突然要趕她走?因為她會了飛刃,所以不算普通人?
“就算我會飛刃,我還是、還是普通人……”她情急之下開始期期艾艾,“那時候我不知道……現在知道身世,飛刃一定可以保護……”
神工君退了兩步,語氣淡漠:“燕君的拇指被割了,保護?你從此不吃不睡不松懈?蓁蓁,我說直白些,你的身世注定腥風血雨,以后類似的事只多不少。這次是妖君,下次便可能是中土修士。神工君師門都是普通人,沾不起,我也絕不會收修士當弟子。”
這話說得重了,巫燕君嘆道:“師父,你也太絕情……就算蓁蓁……可是她救了大師姐。”
神工君恍若不聞:“你若當真看重神工君師門,便該明白,與我們兩不相干才最穩妥。你一定要留,那不是保護我們,是害我們。”
令狐蓁蓁不禁沉默,隔了半日,開始摸袖袋,急匆匆地翻找兩只裝滿銀票的信封。
之前收了五百兩銀錢,答應做十年關門弟子,眼下不做了,得把錢還給師父,這樣才能結算干凈。
明明要結算干凈了,她卻開心不起來。
那個小院子,那層讓她歡喜的落在銀錢上的璀璨日光,那些稀奇古怪的手藝活,她朦朧興起的對手藝人的熱愛——都是她喜歡的,可她留不住,這次真的留不住。
不管是做神工君的弟子,還是做太上脈的修士,包括身為令狐羽的女兒,對她來說都不是什么很值得在意的東西。可以做,也可以不做,那些都是外面世界的身份,她只在意“令狐蓁蓁”喜歡什么。
可她的不在意沒什么用。
她是令狐羽的女兒,所以該找她麻煩的,一個都不少;她不再是神工君弟子,便再也留不住喜歡的,眼睜睜看著一切褪色。
她莫名慌亂,怎樣也摸不到信封,額上細細出了一層汗。
“不要你還錢。”神工君搖頭阻止,“你此番孤身一人去中土,錢留著慢慢用。”
說罷,她細細打量令狐蓁蓁身上的紅衣,又看了看她手上的金雕鐲,眼神變得溫和。
“燕君說得對,你穿紅的真好看,配上這鐲子更好看。還記得我以前和你說過嗎?世上不是什么人情往來都可以結清的。這鐲子,還有鐲子里的東西,都是神工君師徒送你的生辰禮,不要回禮。”
臘月初三,冬雨蕭瑟。
生辰的前一天,令狐蓁蓁與神工君師門從此兩不相干。
她獨個兒在客棧的回廊上繞了許多圈,走不出去。
天色漸漸暗下來,細雨變成了細雪。
令狐蓁蓁終于從回廊上繞出去,漫無目的在客棧內亂走。
或許因為展元鎮離重陰山太近,這座客棧雖然大,卻幾乎沒有客人,連伙計都少,后院遍地枯枝敗葉,泥濘不堪,一看就是許久不打理。
結冰的小池塘邊站了個人,雪白的衣裳,在一片灰黃背景里特別顯眼。
密密麻麻的小雪被隔開在他身周,像是被煙塵罩著似的。他早已聽見那陣湊近的輕微腳步聲,卻沒有回頭,只稍稍側過來一些,雙目仍靜靜望著水面上細碎的冰。
令狐蓁蓁輕輕問:“秦元曦,你是不是不開心?”
剛好她也不開心,兩個不開心的人待一塊兒,會不會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