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晞將癱軟的男子扶正,此人瘋魔的模樣頗不尋常,有些可疑,恐怕不是單純受到驚嚇刺激。
他五指掐住那人的后頸大椎,放出靈氣試探片刻,神色忽然變得慎重:“中了噬心咒。”
此術罕見且酷烈,是專門折磨人的咒術,令人所見只有幻象,五內如焚,苦不堪言。恐怕真叫顧顯之猜中了,此事與邪道修士有關。
他四處看了看,又道:“掌柜,要一間上房,再送幾桶冷水來。”
秦晞提著那人進了客房,因見令狐蓁蓁亦步亦趨跟著,便道:“你出去。”
她愣了一下:“我想看解咒。”
“我要把他放水里。”
是扒光了放,秦晞在心里補一句,長袖拂動,客房門驟然開啟:“出去。”
放水里就放水里,又如何?中土修士窮講究真多。
令狐蓁蓁無奈返身出門,今天他不知怎么了,一個勁找她茬,就是不肯叫她遂意似的。
他又喚她:“小師姐,解咒少則一個時辰,多則兩個時辰,你若無聊可以在鎮上逛逛,但別跑太遠。還有,我喜歡昨天那個茶樓里的鮮魚餃與三丁包,回來時替我帶兩籠。”
哦,好吧。
沒走幾步,他又道:“小師姐,來一下。”
令狐蓁蓁快被他的反復無常搞得煩躁,忽見他拆下發辮上的玉環——不再是大荒那個潔白的環,比玉清環小了一圈,色如翡翠,卻好似要重上許多。
他把玉環塞進她袖袋里,交代:“我不在不要用紙通神,兩個時辰內一定回。”
*
說要隨處逛逛,令狐蓁蓁逛著逛著就又進了那家專賣手藝人用具的店鋪,在里面泡了一下午,不但又買了幾百張樹皮紙,還順帶買了兩套木雕工具,喜得老板險些把她當財神爺供起來。
來到茶樓時,正是晚霞漫天,說書先生又在臺上說得口沫橫飛,今日的故事卻并不好笑,她聽了半截,依稀是說兩人殉情。
戴著氈帽的書童姑娘猶在滿茶樓取材,見著她,便含笑迎上前:“今日姑娘一人來,應是能告訴鄙人昨日那問題的真正答案了吧?”
令狐蓁蓁道:“我昨天說的就是真的。”
氈帽姑娘哪里肯信:“姑娘天人之姿,裙下之臣定如過江之鯽,總不會沒有一個叫你見了歡喜的年輕男子吧?”
她特意把“年輕男子”加重了說。
雖然不太明白“裙下之塵”是怎么個意思,不過見著歡喜的年輕男子嘛……令狐蓁蓁思忖片刻,那姑娘已掏出簿子連聲問:“有的對吧?長什么樣?”
令狐蓁蓁猶豫了一下:“看上去……有點弱?”
氈帽姑娘捂住腦門:“不必再提你大伯。”
說的又不是大伯,令狐蓁蓁方欲開口,卻聞身后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天人之姿,卻不通情之一事,豈不是妙極?”
她一回頭便見隔壁桌坐了個穿赭色羽衣的年輕修士,鴉羽般漆黑濃密的長發,容姿端華,甚有超凡脫俗之態。
因她回首望過來,他便微微頷首示意,細微動作間,左耳上獨獨拴著的一枚指尖大小的銀鈴款款搖晃,發出極清脆動聽的聲響。
“姑娘若是一人,可愿共座飲上一杯香茗?”
他落落大方地邀請,卻又分外云淡風輕,好像她答應了固然好,不答應也無妨。
令狐蓁蓁搖了搖頭,年輕修士果然不惱不羞,只淺淺一笑。
鮮魚餃和三丁包很快便送了來,令狐蓁蓁提起便走,那修士又道:“姑娘,你是靈風鎮人士?”
“不是。”
他聲音溫和:“那可不巧了,我也是初來乍到,正想尋個本地人帶路,看看東南景致。”
哦,那就找本地人。
她行至竹橋上,仍覺有目光釘在背后,轉身再看,茶樓里已不見赭衣修士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