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璟面上發紅:“她父母早早雙亡,這趟去不過是權做緬懷罷了,愛侶一事……未免過早……”
樓浩戲謔玩笑:“咱們家老七眼瞅著要被靈風湖的女修士拐走了,不如二師兄隨你們同去,替你們當個結緣見證。”
周璟只當他喝多了玩笑,趕緊與他把話題使勁往元曦和令狐身上扯,他可真是為他倆操碎了心,誰想樓浩還是笑:“他們兩個我擔心不起,只能擔心擔心你。年少初涉濃情,二師兄怕你腦子發昏。再說了,就算真要發昏,也該兩個人一起昏才對。”
周璟不以為然地與他碰杯,樓浩便不與他再提這個,只聊些青州風土人情,酒過三巡之際,天色已然黑透。
樓浩起身道:“不早了,我來結賬。小七看顧一下你三師姐,她怕是喝多了。”
說起來,今日卻不曾聽三師姐開口,怕是喝得不夠多。
周璟側頭去看俞白,她腳下堆了四五只酒壇,都喝得一干二凈,正扶著額頭發愣。
喝了這么多?!
他小心翼翼地叫她:“三師姐?沒事吧?”
俞白當真喝醉時,總愛找他事,不是踢就是打,他隨時做好躲閃的準備。
不想她抬起臉來,目光清明,竟絲毫沒有醉的跡象。
周璟驚道:“短短數月,三師姐酒量竟這般好了?”
是啊,短短數月,上回與他飲酒,還是小九突破境界那次。那時他也只拽著二師兄,詢問揚州的事,一次都沒有看過來,一次都沒有。
俞白淺淺一笑:“我想起些舊事,一時不覺醉。叢華,你頭一回的歷練是我帶的,還記得經過嗎?”
她竟叫他的字,太少見了,周璟不由自主坐直身體,答得恭敬:“是,師弟記得。”
那會兒他多大?十三歲?十四歲?修為遠沒有現在精湛,可一脈修士的頭一回歷練永遠是最兇險的,所以須得一個師兄姐來帶,當年帶他的正是俞白。她也不過比他大了三歲,但因著排行高,那時在他看來,她已是非常犀利沉穩的修士了。
俞白語氣緩慢:“那次是殺熊妖,過程一直很順,不過就因為很順,所以最后關頭你松懈了,險些喪命。我一邊給你療傷,一邊狠狠罵你,你卻給我擦眼淚,還保證以后絕不再犯。從那時起,我便發現你雖然外面看著暴躁,其實心里面是個很軟的人。”
周璟一時猜不出她的意思,只能默然點頭。
“所以,你也更喜歡通透玲瓏些的相處吧。”
俞白想起葉小宛當日為著周璟他們在大荒的事找來太上脈,不但話語伶俐,甚至極聰明,寥寥數語間便能察覺到自己異常關心老七,于是每每提及老七都有刻意避嫌的討好意味。此次東萊城不期而遇,她也溫和地避讓了。
俞白做不到這些,時常覺得他還沒長大,要好好敲打才能讓他記住自己,所以從一開始他便不可能喜歡她。
“不過,別有用意的貼心話,與真情實意的貼心話,還是希望你能夠辨別。”
俞白望著他:“你一向是粗中有細的人,但那個關鍵時候容易松懈的毛病還在,以后可得注意了。人生經歷與對敵不同,教訓更加慘痛,我盼你永遠不體會。”
周璟滿心詫異:“三師姐怎么了?突然與我說這些?”
俞白笑著起身,望向窗外的迷人夜景,有花有月,正是花好月明。
她曾偷偷暢想過很多次與他在這樣美麗的夜景下互訴衷腸,只是,他對面的人不會是她了。她暗暗喜歡很多年的人,愛上了別人。
“只是作為師姐給你傳授一些人生經驗。”
俞白擺了擺手:“我再坐一會兒,你先回去吧。”
她靠在窗邊靜靜看著周璟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過了許久才緩緩下樓。
出了門夜風一吹,強壓下去的酒勁全部翻上來,俞白扶著墻彎腰便吐,吐完只覺眼前一切景致都在跳,踉蹌著勉強往客棧走,及至拐過街角,卻見大師姐倚著井欄,手里捏著把小巧的銀酒壺,正獨自啜飲。
俞白此時滿腔郁結,踉蹌著走過去,一聲大師姐還沒叫完,已是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