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晞拭去下巴上的血漬:“駕馭盤神絲不是向它許愿,而是與它交換,你要付出什么?換取什么?”
周璟深深吸了口氣,他拿什么來換一切已發生的因緣回到最初?人非神明,再厲害的修士,能改變的東西也十分有限,連自己一生紛雜的因緣都未必能改,更遑論影響其他人。
果然像元曦說的,最多就是強行讓他忘記,然后現實處處破綻,醒來后方知一場幻夢。
或許忘了也好——這個念頭一出,他唯有苦笑。
周叢華已懦弱逃避到這個地步。
經脈凍結,他終于撐不住,一頭栽倒在地,目光落在遠處裝了二喬牡丹的瓷壇上。
為什么拿墨瀾的妖丹威脅她?是不覺得她也該有珍惜的東西?他何曾真正了解過葉小宛,多半帶了些名門修士的傲氣,理所當然覺著她必然全身心仰慕自己,沒有聽過她真正的心聲,靠著自己的喜好理解她。倘若能夠早些發現不對勁,她能夠早些與他坦白,應當是他幫她搶回妖丹,脫離桎梏。
可他做了與映橋仙子一樣的事。
若是不發瘋,三師姐也不會為了救他這無用的人而生死未卜。
明明過了那么久,成了厲害的修士,內心深處還藏著許多年前被騙得血流滿地的孩子,因著痛楚朝所有人揮刀。
周璟想起朝令狐蓁蓁揮刀時,她發愣的模樣,她一定再想不到,蔥花會拿刀尖對著她。
他自己也沒想到。
周璟抬手蓋住眼睛,袖子上很快染濕大片,明明沒拿到盤神絲,卻覺痛楚難當。
*
令狐蓁蓁一骨碌滾在碎石間,胳膊撞得巨痛無比,半天爬不起。
蔥花要殺她。
這件事比疼痛還讓她在意。那么早就認識的蔥花,雖然他脾氣暴躁,還滿嘴臟話,可她從沒在他身上感到過殺意。
令狐蓁蓁摸了摸腦門,她也從沒發現大伯的殺意,也是突如其來到來,讓她不知所措。
她躺了半日,終于慢慢起身四下打量,這里似乎是個處于地下的寬敞大殿,燒紅的石柱與墻壁泛出詭異的暗紅色。
繞著大殿似乎曾有許多通道,但都已被封死,龍群飛刃呼嘯而起撞碎封石,發光的飛刃瞬間一個來回,在里面繞了圈。
通道后是一座巨大洞窟,堆滿了一排排石頭做的架子,架子上每隔尺余都放置一塊人頭大小的漆黑石頭,石上各有刻字。飛刃懸在其中一塊石頭前,其上字跡古老而圓潤:思士仲良。
飛刃在上面輕輕貼了一下,令狐蓁蓁只覺這位古老思士的些許情緒與回憶流水般呈現在眼前,他漫漫一生的孤寂與漂泊,最終回歸思士谷,寂寂離世。
她收回飛刃,轉身又在大殿里走了一圈,忽見角落里碎石滿地,墻上被破開個大洞,里面是一間狹窄的小屋,石床上被褥早已爛朽,只有一塊同樣人頭大小的漆黑石頭放在上面。
石上沒有刻字。
令狐蓁蓁放出飛刃輕輕貼在上面,與方才思士的回憶不同,這塊石頭里念頭斷斷續續。
陽光燦爛,她看見一座精致的小庭院,玲瓏木橋上站著一位少女,身量纖細而婀娜,日光落在她比常人稍淺的發絲上,泛出淡淡的金色。
她雙目緊閉,卻神態如常,躬身向一位老者行禮,聲音輕柔:“先生,寄夢有禮了。”
寄夢?不是叫阿思?
那位老者眉目慈和,溫言道:“你去意已決?你既無妖力也無修行,來我這邊成日就會念書,孤身一人在外怕是難熬,若叫人發覺你是思女,更有無數麻煩,須知大荒從來不缺故意找事的妖。”
寄夢柔聲道:“先生常說,凡見千山者,胸中自有丘壑。弟子欲見千山,行萬水,一定小心謹慎,絕不讓先生擔憂。”
老者嘆道:“你拿定主意,我也無法。莫忘了把臉遮好,遇到那些仗勢欺人的,也只能靠你自己周旋。若遇極為難之事,可以去南之荒尋你師兄徐睿,他現如今應在荒帝宮中做事。”